石屋内，油脂灯的光芒温暖而稳定，驱散了些许废土世界带来的冰冷和绝望。凯拉吃完了最后一点肉干，又喝了一大口水，干渴灼烧的喉咙终于得到了彻底的缓解，胃里也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不再空荡荡地烧得慌。一股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她强行打起精神，她知道，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老先知——那位白痕部落的长者，名为“石语者”——静静地坐在她对面的兽皮上，那双历经风霜、看透世事的眼睛平和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讲述。他手中那根镶嵌着细碎绿晶的木杖随意地靠在膝边，散发着微弱的、令人心宁的能量波动。
屋外，隐约传来部落成员巡逻的脚步声、低沉的交谈声，以及风吹过古老废墟的呜咽。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荒蛮与秩序的氛围笼罩着这个小小的避难所。
凯拉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她没有立刻开始讲述，而是先反问道：“在我告诉你们我所看到的一切之前，我需要知道，你们对‘钢铁亵渎者’——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灰衣人，到底了解多少？他们来了多久？目的是什么？”
石语者对于凯拉的谨慎似乎并不意外，他缓缓点头，用那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说道：“很好的问题，外来的战士。知己知彼，确是常理。”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回忆久远的痛苦。
“他们降临的时间……按照星辰的轨迹来算，大约在三百个‘血月循环’之前。”（凯拉暗自换算，这可能是本地的一种纪年方式，具体时间不好说，但绝对不短了。）
“最初，他们只是如同幽灵般在边缘地带出现，建立一些小型的、隐蔽的观察点。我们古老的先辈曾试图与他们接触，但换来的却是冷漠和……抓捕。”老者的声音低沉下去，“他们似乎对我们的族人，特别是那些对‘源井’能量天生敏感的个体，有着极大的兴趣。许多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后来，他们的规模越来越大，开始在‘泣血之地’的核心区域，也就是最大的‘源井’喷涌之处，建造那座庞大的钢铁巢穴，也就是你所说的‘锻炉’。”石语者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憎恶，“他们用我们无法理解的科技，疯狂地抽取‘源井’的能量，就像贪婪的水蛭吸附在世界的血脉之上！”
“他们的行为，彻底扭曲了这片大地。”老者的手微微颤抖，“你看到的那些扭曲的晶簇、不稳定的裂隙、狂暴的能量风暴，还有那些可憎的聚合怪、熔岩犬……很多都是他们疯狂抽取能量、破坏世界平衡后产生的‘恶瘤’和‘衍生物’！他们是在榨干这个世界的生命！”
凯拉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原来这个世界的诡异景象，很大程度上竟是灰衣人造成的？他们是在进行一场持续数百年的、掠夺式的能源开采？
“他们抽取能量是为了什么？维持那个基地运转？还是另有目的？”凯拉追问。
石语者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困惑和凝重：“这也是我们一直试图弄清的谜团。那座钢铁巢穴消耗的能量是巨大的，但似乎……并非全部用于自身。我们的一些最勇敢的猎人曾冒死靠近观察，他们感觉到，有相当一部分被高度压缩提纯的能量，通过某种方式……被输送走了。”
“输送走了？送到哪里？”凯拉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不知道。”石语者叹息道，“或许是送往他们来的地方，或许是别的什么我们无法理解的目的地。我们只知道，他们的行为让‘源井’日益枯竭和狂暴，也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危险。我们的部落被迫不断迁徙，远离能量被污染的核心区域，生存空间被一再压缩。”
他看向凯拉，眼神变得锐利：“这也是为什么，你摧毁了他们的‘钢铁之心’，对我们而言，不仅仅是复仇，更是一个巨大的希望！他们的核心设施被重创，能量抽取必然中断或减弱，这给了我们喘息之机，也给了我们夺回古老通道、前往圣地寻求最终指引和解决办法的机会！”
凯拉消化着这些信息。灰衣人是外来掠夺者，目的可能是抽取某种本源能量输送回老家或者用于某种未知计划。而他们的行为正在加速这个世界的死亡。
“那么，‘圣地’又是什么？”凯拉将话题引向自己最关心的方向。
提到圣地，石语者的表情变得虔诚而向往：“圣地，是我们这个世界最古老、最神圣的地方。传说那是世界诞生之初，‘源井’最先涌出的地方，是生命和规则的源头。那里蕴含着最纯净、最原始的能量，也藏着关于这个世界最古老的记忆和智慧。”
“它具体在哪里？”
“在‘永恒焦土’的尽头，‘破碎山脉’的环绕之中。”石语者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但那片区域，早已被‘钢铁亵渎者’划为绝对禁区，建立了层层堡垒和监控网络，并用强大的能量场扭曲了周围的时空，常规方法根本无法靠近。我们与圣地失去联系已经太久太久了……”
永恒焦土？破碎山脉？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善地。而且被灰衣人重兵把守。
“古老的通道呢？预言里提到的通道。”
“那是我们先祖时代开辟的、通往圣地的秘密路径，大部分位于地下或利用山体裂缝，能够规避‘亵渎者’的地面监控。”石语者解释道，“但许多通道入口都在当年的混乱中遗失了，或者被‘亵渎者’发现并摧毁、封锁了。即使找到完好的，通道内部经过数百年的能量侵蚀和怪物盘踞，也必然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凯拉明白了。前路依旧艰难，甚至可能比直接冲击灰衣人基地更危险，因为充满了未知。
现在，轮到她展现诚意了。
她坐直了身体，目光迎向石语者：“现在，我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关于那个基地内部的情况。”
她开始详细描述，从利用通风管道潜入，到看到主心脏的宏伟和能量澎湃，再到听到技术人员关于“锚点”、“源井”、“能量潮汐”的对话。她重点描述了主心脏的结构、能量导管的分布、守卫的巡逻规律和兵力部署（尤其是她走过的b区和部分c区），以及那些可怕的、似乎能探测能量波动的扫描仪和强大的自动武器。
她隐去了自己获得存储盘和读取信息的细节，只说是通过观察和窃听得知。她也省略了自己那不稳定能力的具体表现，只说是“三角洲的侦察技巧和直觉”。
当她讲到利用基地能量过载的混乱潜入核心区，看到被当成“锚点”浸泡在容器里的女子时，石语者和旁边默默倾听的几位部落战士脸上都露出了愤怒和悲痛的表情。
最后，她描述了能量潮汐的突然爆发、主心脏的失控、裂隙的扩大、以及那只恐怖的巨爪的出现，还有最后的惊天大爆炸。
“……爆炸发生时，我们刚好逃进紧急通道。后面的情况，你们应该都看到了。”凯拉结束了她的叙述，感觉喉咙又有些干了，她拿起水碗喝了一口。
石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油脂灯燃烧的噼啪声。
石语者和部落战士们显然被凯拉描述的内部细节和最后的毁灭景象深深震撼了。他们虽然与灰衣人为敌数百年，但对其巢穴内部的了解少之又少，凯拉的情报无疑是无价之宝。
“能量潮汐……竟然提前爆发得如此猛烈……连‘界域之爪’都显现了……”石语者喃喃自语，脸色无比凝重，“看来‘源井’的混乱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圣地的情况恐怕……”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郑重地对凯拉说：“外来的战士，你的勇气和你带来的情报，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感谢你，不仅救回了一个被诅咒的灵魂，更让我们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他顿了顿，继续道：“根据你的描述，‘钢铁亵渎者’的核心确实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他们的防御体系必然出现巨大的混乱和真空期。这正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我们需要尽快找到一条尚且可通行的古老通道入口！”一位看起来是猎人队长的强壮战士忍不住开口，语气激动。
“没错，”石语者点头，“‘鹰眼’，”他叫了那个最初发现凯拉的弓箭手的名字，“你立刻带领一队最精锐的猎人，按照这位战士提供的方位信息，优先侦察b区和c区边缘地带，寻找可能存在的通道入口迹象！记住，绝对谨慎，‘亵渎者’虽然受创，但爪牙仍在！”
“是！先知！”名叫鹰眼的弓箭手立刻领命，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去点人。
“至于你，外来的战士，”石语者看向凯拉，“你需要休息。你的身体和精神都透支了。我们会为你提供一处安全的居所和必要的补给。等你恢复一些，我们需要更详细地规划路线，你的知识和力量，将是我们通往圣地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没有食言。很快，一位部落妇女带着凯拉来到石屋旁边一个清理出来的小房间，里面铺着干净的干草和兽皮，虽然简陋，却比外面冰冷残酷的废土好了千万倍。还有人送来了更多的清水和食物，甚至有一套虽然粗糙但干净的备用皮衣。
凯拉确实累坏了。高度紧张后的松弛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倒在柔软的兽皮铺上，身体的每一处伤痛和疲惫都在叫嚣。外面隐约传来部落战士们集结、准备出发侦察的动静，以及石语者低沉而坚定的祈祷声。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依旧纷乱。灰衣人的真相、这个世界的悲惨、圣地的传说、回家的渺茫希望、还有那个刚刚结成的、前途未卜的联盟……
信息量巨大，未来困难重重。
但至少，此刻，她暂时安全了。有了一个落脚点，有了初步的目标，还有了一群……暂时的盟友。
带着这种复杂到极点的思绪，以及身体深处传来的极度疲惫，凯拉·沃克，这位来自异世界的三角洲幽灵，终于沉沉睡去。这是她坠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睡眠。
屋外，紫红色的天空依旧压抑，远方的废墟依旧在燃烧，但在这片小小的古老遗迹中，一点微弱的、名为希望和合作的绿光，正在顽强地闪烁着。漫长的黑夜还未过去，但黎明的可能性，似乎稍稍增加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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