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未知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一种持续的、低频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机械在很远的地方运转,又像是大地本身在呻吟。夹杂着断续的、奇怪的滴答声,还有……风声?但风里带着一股从未闻过的金属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
然后是痛觉。
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仿佛被强行拉伸又压缩过。头颅内部跳动着钝痛,是那种过度使用精神后反噬的疼,但又有些不同。凯拉猛地吸了一口气,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空气稀薄,而且味道古怪。
她猛地睁开眼。
黑暗。并非绝对的黑暗,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微弱紫红色调的昏暗。她躺在一片冰冷坚硬、略带倾斜的表面上。
第一个信息:环境异常。天空……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天空的话,是一种浓稠的、翻滚着的紫红色云霭,看不到任何熟悉的星辰或月亮,只有一种暗淡的、无处不在的怪异光晕提供着照明,光源不明。空气压力感觉也不同,呼吸更费力。
训练和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不适和惊骇。她没有立刻移动,而是保持姿势,用几秒钟时间最大限度地感知周围。
战术评估启动。
听觉: 嗡鸣声持续。风声。没有 immediate 的威胁声音(脚步声、武器上膛、引擎)。
嗅觉: 金属味、臭氧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腐烂的甜味?
触觉: 身下是光滑冰冷的某种岩石或合成材料?温度很低,但并非无法忍受。
视觉: 缓慢地移动眼球。她似乎在一个巨大的、破碎的平台上?周围耸立着扭曲的、非欧几里得几何形状的黑色结构,像是融化的塔楼又突然凝固。远处有更多类似的诡异轮廓,隐在紫红色的昏暗中。没有植被,没有熟悉的建筑风格。绝对不是格陵兰。
我还活着。我在哪里?其他人呢?
“老爹”?队友?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点头,颈部肌肉酸痛。视野更开阔了些。她正位于一个巨大凹陷的边缘,身下的平台向一侧倾斜,延伸进入更深沉的黑暗。周围散落着一些碎片——扭曲的金属、破碎的……某种像是陶瓷又像是玻璃的材料。
还有一块颜色熟悉的碎片。一块迷彩布的残片,边缘焦黑。
心脏猛地一缩。那是“野牛”的装备上的材料。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
悲恸和愤怒刚刚升起,就被她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时候。情绪是奢侈品,生存需要绝对冷静。
她开始检查自身状况。
第二个信息:自身状态。 跳伞服有多处磨损和擦伤,但主体完好。战术背心还在,但几个口袋撕裂了。主武器hK416还在胸前,但她快速检查后发现,瞄准镜碎裂,电子附件全部黑屏失效,机械部件似乎完好,但不确定内部是否受损。手枪还在腿侧枪套里。匕首还在。
她尝试启动通讯器,只有持续而稳定的、被拉长扭曲的静电噪音,令人心烦意乱。GpS、高度计、生命体征监测仪……所有电子设备,包括夜视仪和热成像,全部报废,屏幕漆黑或乱码。
她只剩下最基础的机械武器和自身的感官。
还有……那种感觉。
一种挥之不去的晕眩感,并非完全来自头部受伤或重力异常。仿佛她的感知被蒙上了一层薄纱,世界在她眼中微微扭曲、流动,尤其是在注视那些诡异建筑结构的边缘时,它们似乎在不稳定地“闪烁”。
她集中精神,试图看清远处一个尤其扭曲的尖塔。
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钻入她的太阳穴!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清晰无比,甚至过于清晰——她能看到那尖塔表面细微的能量流动,如同衰竭的血管中流淌着暗淡的紫红色光流。但这种超清晰的视觉只持续了一刹那,随之而来的是更剧烈的头痛和一阵恶心。
她猛地闭上眼睛,喘着气。
第三个信息,也是最大的异常:自身的变化。 那裂隙……改变了什么。赋予了她某种……扭曲的“感知”能力,但使用它有代价。
就在这时,一种新的声音加入了环境的嗡鸣中。
一种刮擦声。缓慢、持续、带着某种令人牙酸的节奏。
来自平台下方的黑暗深处。
凯拉瞬间静止,所有不适被飙升的肾上腺素压制。她无声地解开主武器的固定带,将失效的hK416轻轻挪到背后——它太长了,不利于近距离反应。她拔出了腿侧的hK45手枪和匕首,身体蜷缩,利用身边一块扭曲的金属残骸作为掩护,目光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
刮擦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种湿重的、拖拽什么东西的声音。
她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敲击,但呼吸被控制得极轻。
一个影子从斜坡下的黑暗中缓缓浮现。
凯拉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东西……勉强有着类似犬科动物的轮廓,但大小接近一头小牛犊。它的“皮肤”是一种暗沉的、像是冷却熔岩般的质地,布满裂缝,裂缝下透出暗淡的橙红色光芒,仿佛体内有岩浆流动。它没有明显的眼睛,只有一个不断开合、布满锯齿状骨板的吸盘状口器,刮擦声正是这口器摩擦地面发出的。它用四条扭曲、关节反弯的肢体爬行,拖在身后的是一条……残缺不全的、穿着某种破烂制服的人类腿部。
第四个信息:敌人的存在。 非地球生物。极具威胁。
恶心和恐惧再次涌上,但再次被转化为冰冷的专注。凯拉评估着:距离约二十米,移动缓慢,似乎依靠声音或振动感知?它的“头部”在不断轻微摆动。
那东西停了下来,吸盘口器张开,发出一种低沉的、仿佛湿柴燃烧的咯咯声。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向了凯拉大致的方向。
没有犹豫。
凯拉猛地举枪,瞄准那东西头部发光最明显的区域——直觉告诉她那里可能是弱点。标准双发连射。
砰!砰!
子弹击中目标,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溅起几点暗色的、如同熔渣般的碎片。那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被击中的地方橙红色光芒剧烈闪烁,但并未倒下,反而似乎被激怒了!它猛地加速,以一种与其笨拙外形不符的速度朝凯拉冲来!
手枪子弹效果有限!
凯拉迅速后退,保持距离,同时持续射击。子弹打在怪物身上,只能造成小范围破损,无法阻止其冲锋。
十米!五米!
腥臭的热风扑面而来!
凯拉猛地向侧后方翻滚,躲开了怪物第一次扑咬。那吸盘口器砸在她刚才的位置,啃碎了一大块地面。
不能硬拼!
翻滚起身的瞬间,她看到了怪物身侧一条支撑腿的关节处,光芒相对暗淡。就是那里!
她放弃射击,全力向前冲刺,在怪物转身的同时矮身滑铲,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向那条腿的关节!
噗嗤!
一种像是刺入高温橡胶和岩石混合物的触感传来!匕首艰难地没入!
怪物发出痛苦的咆哮,那条腿瞬间失灵,身体一歪。
凯拉没有贪刀,立刻拔出匕首再次后退,剧烈喘息。刚才的剧烈动作让她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又开始微微扭曲。
那怪物挣扎着想要用三条腿站起来,伤口处喷溅出炽热的、发出恶臭的粘稠液体。
凯拉强忍着不适,再次举枪,瞄准了另一个腿关节。
就在她要扣动扳机时——
嗡!
那种空间的扭曲感再次袭来,比之前微弱,但清晰可辨!
她看到怪物身旁的空气如同高温下的景物般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紫红色裂隙一闪而逝!持续时间不足半秒!
但就在那裂隙出现的瞬间,怪物发出了极度恐惧的尖啸,仿佛遇到了天敌,不顾一切地拖着残躯向远离裂隙的方向爬去,迅速消失在平台的黑暗边缘。
只留下地上那摊炽热恶臭的液体,和那条被遗弃的、令人不安的人类断腿。
危机暂时解除。
凯拉站在原地,手枪垂下,心脏仍在狂跳。汗水混着油彩从额角滑落。
她看着怪物消失的方向,又看向那裂隙一闪而逝的地方。
刚才那是什么?空间再次不稳定?那怪物在害怕什么?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匕首,刀刃前端竟然有微微熔化的痕迹,冒着丝丝白烟。
这个世界……这里的生物……
她深吸了一口稀薄而刺鼻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还活着。她干掉了(或者说击退了)第一个敌人。她获得了一些零碎但关键的信息。
但更多的疑问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队友们是否也在这里的某个角落?刚才的裂隙和卷走他们的那个有关吗?她身体的变化到底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如何生存下去?以及……如何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她收起手枪和受损的匕首,走到那条断腿旁。制服的样式很老旧,像是几十年前的设计,早已破烂不堪,无法辨认具体归属。
又一个不祥的预兆。
凯拉·沃克站在这片诡异、昏暗、危机四伏的破碎土地上,环顾四周完全陌生的、非人的景象。
她是一个人。
真正的、彻头彻尾的孤独。
但她是“幽灵”。三角洲的“幽灵”。
恐惧依旧存在,但它现在被一个更强大的意念覆盖了。
生存。 查明真相。 找到归途。
或者,至少让某些东西——无论是谁、什么造成了这一切——付出代价。
她调整了一下战术背心,检查了手枪的剩余弹药。数量不多,必须省着用。
她选定了一个看起来相对容易通行的方向,那些扭曲建筑似乎略微稀疏一些。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着黑暗中任何可能的刮擦声或空间的细微波动。
她的旅程,在这片充满敌意的未知之境,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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