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河的新加工厂的开工比起老厂来说可谓悄无声息,只依旧刻了块“沈王木业加工厂”的牌子挂了。陶丽娜母女俩是铁定要来的,曹书记因为已打定了主意要上陶局长的船自然也放了话说会来。沈山河干脆把老厂的人也全部叫了过来,点上鞭炮,搞了个简单的揭牌仪式。又包下周姐的饭馆,有街坊邻居闻讯来了便请来吃一顿,也不收礼,还给揭牌的曹书记派了个红包。
沈王木业的新加工厂便算正式开始了。
因为与陶丽娜的关系已完全公开了,那些“牛鬼蛇神”自然不会主动来打沈山河的主意,加之他收货公道,很多村民都把木村送到他厂里来。而对于二道贩子,只要不是做得太过,他也会给人留一份利润。所以沈王木业开办得红红火火。
生意顺顺当当,感情上面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他越来越发现陶丽娜在他面前呈现出小孩的牌气来,跟你好的时候蜜里调糖,腻到你不行。跟你恼了不论场合说翻脸就翻脸,哄都难哄好。但她不记仇,只发脾气了也会翻旧账。她不知道晚上什么时候会摆脱她妈钻到沈山河睡觉的房里来,因为那本就是她的闺房,她有钥匙,同时也规定她在家时沈山河不许反锁房门,要是敢不听她就吵给他看。沈山河最头疼的就是她经常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他的手机拿到了手上,当然锁机也是不许的,要么就得告诉她锁机方式。所以他别说和吴纯燕聊天,就是发个信息都得偷偷摸摸的发了或者收了就删了。好在陶丽娜也不刻意的去查他的通话或信息,顶多顺势时随口问一句。
当然,这些许的烦恼沈山河自是不会在意,这正证明陶丽娜把他当成了最亲近的人才在他面前毫不掩饰显露真性。何况凡事哪得全如意,这都受不了,那干脆都不用活了。
只是,陶丽娜很快就要开学了。
小镇火车站,沈山河和陶丽娜相拥着坐在侯车室里。沈山河很讨厌这种感觉,他甚至讨厌车站,不管是火车站还是汽车站,他每次看到心里的第一反应就“远方”。
沈山河的目光穿过侯车室锈迹斑斑的玻璃窗,落在铁轨尽头那片模糊的光影里。铁轨像两道冰冷的伤疤,在苍穹下笔直地切开大地,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那看不见的远方。
\"又要走了?\"
陶丽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巾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每年来来去去多少次了,没有哪次像这次这样的不舍。\"
沈山河没有回答。他讨厌车站不只是因为离情别绪别,而是因为这里浓缩了时间的荒诞性。每一班列车都像命运开的一个玩笑,载着人奔赴那些自以为重要的目的地,却在下一站发现,真正重要的东西早已被遗落在上一站的月台上。
他讨厌车站还因为这里汇聚了形形色色、匆匆忙忙、南去北往的人,这些纷杂的场景进入他的脑海就如雨落湖面,把他的思绪搅得杂乱无序。
\"你在想什么?\"
陶丽娜靠在他肩上,看着他望着远方出神,忍不住问道,声音轻得几乎被广播声淹没。
\"远方有什么?\"
他突然问道,更多是问自己。
陶丽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太老了,和爱情是什么一样老,也一样没有答案。
其实,远方不过是另一个车站,另一个月台,另一群等待的人。人们总以为前方会有不同的答案,殊不知所有车站都只是同一场旅行的不同章节。
你们,何必那么远的去苦苦寻求!
广播开始通知列车进站。沈山河站起身,看着陶丽娜眼中闪烁的光点——那是车站最动人的谎言,让人相信每一次离别都会有重逢。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又一个远方需要他等待。
这一个,应当是能回得来的。
站台上人声嘈杂,行李箱的滚轮声、小贩的叫卖声和广播里的车次信息混在一起。沈山河低头看了看时间,还有十来分钟上车。
“我到了学校就给你消息。”
陶丽娜捏着他的袖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处布料,像是要记住它的触感。
“嗯。”
他点头,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刘海拨到耳后,指尖在她耳垂上轻轻蹭了一下。
“路上注意安全,别人和你说话不要搭理他。”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
陶丽娜甜甜的应着。这话她妈也说过,不过她嫌啰嗦,但从沈山河嘴里说出来竟是如此甜蜜。只是,这么长时间都见不到他了,陶丽娜又难过得不行。
不觉中,两人便抱在了一起。
时间,你就慢走一步吧!
终于远处还是传来了乘务员的催促声,沈山河松开手:
\"该上车了。\"
\"再等一分钟。\"
陶丽娜突然踮起脚,在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下。
\"嘶——”
陈默假装吃痛。
\"你是狗啊,干嘛咬我?\"
\"给你留个记号,\"
她得意地笑,
\"省得你勾搭女人。\"
\"那我也得...\"
他作势要低头,却被她躲开。
\"想得美!\"
陶丽娜红着眼转过身去。
\"车要开了。\"
车门关闭的瞬间,她突然拍打窗户:
\"山河!\"
\"怎么了?\"
他隔着玻璃喊。
\"记得...\"
她的声音被汽笛声盖过,只好用力做口型:
\"想我!\"
沈山河点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晃了晃,意思是别忘了打电话。
列车开始启动,沈山河小跑着跟上,他看到陶丽娜着急忙慌的要打开窗户却没有成功,最终只留下印在窗户上告别的手掌和贴在玻璃上混着泪水的脸还有呼唤他名字的口型。
沈山河定定的望着列车后面不断延伸的铁轨直至视线的尽头。
别离,又是别离。
上一次,上一个女孩……
“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
沈山河默默的告诉自己。只是他忘了,这厥词的后面那句——
“可是人生长在,别离中。”
送走了陶丽娜的沈山河百无聊赖的在站台上溜达。远处传来锯木机工作的声音。
这个小镇位于两个地区的两个县的交界处,经济远远比沈山河的家乡小镇发达,木材加工的行业也更繁荣,基本上围绕木材加工服务的行业都齐全了,比如接锯片,以前沈山河加工厂的锯片断了还要周师傅捎回渐江去接去压,现在只要带到这里来就好了。而且这里的许多木材行业的老板也与沈山河相互认识,毕竟都是周边乡镇,你在我这里拿过料,我在你那里收过货,这都是正常的。甚至,认识沈山河的人更多,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杰出青年、优秀企业,这是金字招牌。林业局局长的女婿这是通行证。最年轻的也是第一个白手起家的木材加工厂老板足以让他赢得同行刮目相看。现在的沈山河,随随便便一个电话就可以在同行那里赊几百方木材,俨然是周边乡镇中的行业老大,而这周边的乡镇又是全县木材储备最多的地方,所以沈山河说是全县木材产业的大哥也没人反对。当然,生意场上主要还以财富论高低,不过,那些财大气粗的如果刨去贷款、合资等诸般因素,也比沈山河强不到哪里去。
“唉哟沈老板,怎么有空一个人在这里闲逛呢?”
沈山河还正想着旁边加工厂老板的事,就听到有人打招呼,抬头一看,是个给他送过木料的木材贩子,姓李。
“哦李老板,你好,你好。”
沈山河赶紧握了握人家伸出的手。
“沈老板到这边来是有什么生意谈啊?\"
\"没什么,送个人坐火车,现在打算回去了。”
“谁呀?要劳驾沈老板亲自送。哦,对了,送女朋友,送陶局长千金,对不对?”
“怎么这么点破事你们都知道了。”
\"哈哈哈,也就沈老板你敢这么说。这么大的事,除非不是吃这碗饭的,你看谁不知道。”
“呵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李老板这是给人送货啊?”
“对,咱们可比不得你沈大老报,就挣个跑腿的辛苦钱。”
“谁不是挣的辛苦钱,说得好像我的钱是捡来的一样。”
“哈哈哈,沈老板你挣钱和捡钱有多大区别?捡钱只怕你还要看大小,三毛五毛的你只怕腰都懒得弯一下。”
“哈哈哈,净胡扯,当年我走乡串户挣钱可比你现在辛苦多了。”
“是是,我最佩服的就是你沈老板白手起家的能耐,咱这行当里,也就只有你是这一号了,其他的,谁知道是谁出的本哪来的钱?”
“呵呵,这就不好说了,李老板要是有好货别忘了照顾照顾小弟啊。”
“说哪里话,应该是沈老板你给小弟口饭吃才对。”
“言重了,言重了,那李老板你发财,我还要赶着回去呢?\"
“真的啊,那就不耽误沈老板啦,有机会咱再请沈老板吃饭。”
“谢谢,有机会再说,有机会再见。”
“再见。”
一番拉扯,虽然毫无营养,好在打消了沈山河不少离情别绪。
回去的路上,心情郁闷的沈山河给吴纯燕发了个信息,两人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交流了。
吴纯燕的电话很快来了。
“哈啰小冤家,是不是陶丽娜走了你没人陪了就又想起姐姐来了,你这个喜新厌旧的家伙,我还以为你有了妹妹就不要姐姐了呢。”
电话一接通,吴纯燕便是劈头盖脸一通嬉笑抱怨。沈山河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陪着笑回道:
“那哪能呢,不要谁也不能不要姐姐啊。
“咯咯咯,不错嘛,哄女孩子的话张口就来。”
“这怎么叫哄呢?姐姐你在弟弟的心中可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其她人岂能与你相比。”
“嗬嗬嗬……”
吴纯燕笑得花枝乱颤。
“看来一段时间不见,臭弟弟的嘴上功夫大有长进啊。估计床上功夫也有了实质性突破吧?”
吴纯燕一语双关。
“嘿嘿嘿……”
沈山河唯有傻笑。
“看来被我说中了,唉,我还想拔个头筹呢?这下完了。还口口声声说姐姐独一无二,也没见你用独一无二的东西来相配啊。就知道你靠不住,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沈山河就不好回答了,他只好硬接。
“姐姐放心,东西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嘿嘿……”
“咯咯咯咯…这么有信心?那什么时候让姐姐好好检验检验?”
“呃,不急,不急,会有机会的。”
“你天天开荤当然不急,姐姐我可是三年不知肉味了,见了蔫黄瓜都心庠,你说急不急?咯咯咯……”
“嘿嘿,不要紧,再忍忍、再忍忍,忍啊忍的就习惯了。”
“咯咯咯…睡过女人的男人果然不一样了,姐姐好期待啊!……”
“咚咚咚、咚咚咚。”
沈山河隐隐听到电话里传来了敲门声。接着吴纯燕一本正经的说道:
“好了,我还有事,先挂了,以后再聊。”
“这妖精!”
听着电话挂断的忙音,沈山河心中嘀咕:
“也该去县城一趟了,承了燕子姐那么多情总得还点什么给人家了。”
******
回到小镇,路过周姐饭店门口又被叫住了。
周姐是个充满自怨自艾的人,她的人生,用她自己的话说叫做“高开低走”,无论学识还是容貌,她都觉得现在的男人配不上她。曾经的她也算光鲜亮丽是十里八乡的一枝花,虽说骑白马的王子够不着,好歹配坨牛屎马粪也成,起码量大管饱,不曾想最后找了个狗屎。狗屎也就罢了,偏偏还防贼一样防着她。
她坐在饭店门口,手里绞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帕子。初春的日头斜斜穿过街边的绿化树,在泥地上投下斑驳光影,像极了她心里七零八落的念头。
看着远远走来吗沈山河,想着他这些天和陶丽娜的温馨浪漫,也就想到了自己刚结婚那年,她才十九,齐耳短发衬着白里透红的脸蛋,走在田埂上能让犁地的汉子们直起腰多看两眼。媒人说男人是个“老实本分”的,还炒得一手好莱。她想着老实人总比油滑的强,却没料到这“老实”背后,藏着块捂不热的冰——别说温情与浪漫,便是一句关心的话也从不曾有过。更让她堵心的是,他总拿那双浑浊的眼睛瞟她,像是盯着粮仓里怕被偷走的稻谷。她去村口代销店打酱油,他要掐着钟点跟在后面;她给娘家送新收的玉米,他能在田埂上绕三圈,看有没有男人跟她搭话。有一日她帮隔壁李婶缝被子,不过多坐了半个时辰,陪李婶男人说笑了几句,回家就见男人蹲在院坝里磨菜刀,刀刃映着光,割得她心里发慌。
“又去哪儿野了?”他每次开口,声音都像磨盘碾过石子。她想顶回去,话到嘴边却咽成了叹气。初中课本里的“外面世界”早被柴米油盐腌得发馊,柜底那面缺了角的镜子,照得出她眼角新添的细纹,却照不见当年那个敢在课堂上举手发言的自己。
夜里躺在土炕上,听着身边男人震天的呼噜声,她总睁着眼数房梁上的椽子。窗外的狗叫、虫鸣,都比身边这个人热闹。有时她会偷偷翻出藏在箱底的碎花衬衫——那是出嫁前自己缝的,领口还绣了朵小雏菊。穿上身,对着窗户纸透进来的月光转个圈,影子单薄得像片落叶。可一听到院门锁响,又得慌慌张张换下来,生怕被男人撞见,又惹来一顿没头没脑的数落。
村里人背后叫她“闷葫芦里的西施”,她听见了,也只是扯扯嘴角。去河边洗衣服,女人们扎堆聊家常,说谁家男人赚了钱,谁家新添了彩电,她插不上话,只能低头搓洗着男人沾满泥渍的汗衫。水凉浸骨,像男人看她的眼神,总让她觉得身上裹着层甩不掉的寒气。
可她的日子,就像被钉死在那方土院里,连同那点可怜的念想,都被男人用“防备”的绳子捆得死死的,只余下日头从东到西,把孤闷和怨怼,一寸寸熬进骨头里。
好在机缘巧合之下眼前的这个男人把她带到这个小镇上,因为要开门迎客,她男人才不得不给了她多一点的喘息空间。所以她迫不及待的与街坊邻居扯闲,与客人聊天。这种事情,她男人即便不愿,也只好忍着,他要是敢以此便数落自家婆娘,街坊邻居的口水都会把他淹死。有人甚至打抱不平说要是她男人还像以前一样就让她跟他离婚,另找一个。别说这还真就镇住了她男人,她明显的感到日子舒服了不少。
所以,周姐打心眼里感激着沈山河。
不过周姐喜欢与沈山河交往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觉得沈山河是一个能懂她理解她的男人,符合她心中最满意男人的形象。
“山河送娜娜回来了啊?来吃个饭呀。”
周姐对于怎么称呼沈山河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叫“沈老板”太生疏;叫“沈弟弟”太生硬;叫“小沈”更没那个资格;叫“山河”似乎有点……,但她最后还是这么叫了。
“不了周姐,厂里留着呢。”
沈山河也知道了她家男人的情况,尽量不与她单独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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