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号”如同一颗沉默的陨石，在引力的牵引下，沿着预设的隐蔽航线，滑向太阳系内部。舷窗外，星辰的位置缓慢移动，远处的太阳只是一个格外明亮的点，散发着冰冷的光。飞船内部，大部分灯光都已熄灭，只有生命维持系统和核心导航计算机发出低沉的嗡鸣，映照着修复中的舱壁和偶尔闪烁的故障指示灯。
林枫浸泡在驾驶座后方一个简易的再生医疗舱内，淡绿色的营养液包裹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高效修复因子正缓慢地治愈着内外的创伤。剧烈的头痛已经缓解，但精神层面的疲惫感依旧深沉如海。他没有沉睡，而是睁着双眼，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落在舱顶，整个意识都沉浸在内省与推演的深海之中。
远古遗迹的崩塌、金属巨蝎的恐怖、暗蓝飞船的窥伺、以及那名为“肃正协议”的终极阴影……这些外部危机的冲击浪潮暂时退去后，留下的是一片需要仔细梳理和吸收的、由无数知识碎片构成的沙滩。最重要的，无疑是那份用命换来的、来自“共生纪元”文明的基础理论残卷。
他没有急于去翻阅具体的技术细节或数学模型——那些残缺的信息如同天书，需要海量的计算和实验去验证。他的首要任务，是理解其核心思想，是把握那种与当今宇宙主流科技树截然不同的底层逻辑。
“灵能……”林枫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关键词。在遗迹文明的框架下，“灵能”并非某种玄之又玄的超自然力量，而是一种可以被认知、可以被测量、甚至可以被公式化描述的基础存在。它被定义为一种介于“信息”、“意识”与“能量”之间的特殊状态，是生命体（或高度复杂的意识集合体）与宇宙底层规则产生共鸣的桥梁。
最让他心神震动的，是残卷中一个大胆的猜想：灵能，或许并非生命所独有。宇宙本身，或许就蕴含着一种原始的、无意识的“背景灵能场”，而生命体的意识，不过是这种场中激起的、具有自我组织能力的“涟漪”。
这个猜想，与他对“虚空引擎”的模糊感知，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共鸣！
“虚空引擎”的力量，源自“虚空”。而“虚空”是什么？根据他目前的理解，那并非绝对的“无”，而是一种蕴含无限可能性的、未被定义的“底层现实”或“规则温床”。天使的神圣编码、恶魔的暗能量侵蚀，本质上都是在“虚空”这张画布上，用不同的“规则”作画。
而“灵能”理论，似乎为“作画”的“笔触”提供了另一种解释——不是通过复杂的外在能量操控去强行改变规则，而是通过高度凝聚的“意识”或“信息”（即灵能），直接与“虚空”对话，“说服”或“命令”局部区域的规则按照其意志呈现！
举个例子：并非用巨大的能量去强行压缩空间实现跃迁，而是用灵能“告诉”空间：“此处的距离应为零”。这是一种更加本质、更加高效，但也更加凶险的方式，因为它要求使用者的“意识”或“信息”必须足够强大和精确，能够承受住与底层规则直接交互的反噬。
“虚空引擎”，是否就是一把能够放大和稳定这种‘对话’的‘钥匙’？”林枫的意识中仿佛有闪电划过。他一直将“虚空引擎”视为一种更高级的能量源或计算核心，但现在看来，它或许更像是一个规则层面的“翻译器”和“放大器”！
它将林枫的意志（可以视为一种初级的、未成体系的“灵能”），翻译成“虚空”能够理解的“规则指令”，并将其效应在现实世界中放大呈现出来。他之前无意中让构装体手臂“脆弱”化，正是这种机制的粗浅体现——他的强烈生存意志（灵能雏形），通过“虚空引擎”的翻译和放大，暂时扭曲了局部现实规则。
而“共生纪元”文明，显然走在了更前面。他们通过某种方式，将生命体的“灵能”发展成了一门可以系统修炼和应用的尖端科学！他们的“物质转化”，或许就是直接用灵能重新“定义”物质的基本属性；他们的“空间操控”，或许就是直接用灵能“说服”空间结构改变拓扑。
“那么，‘肃正协议’……”林枫的思绪触及了这个最沉重的话题。能够轻易抹杀如此辉煌文明的机制，其本质是什么？残卷中没有直接答案，但有一种隐晦的提及：当一种文明对“灵能”或类似规则的运用，达到某个临界阈值，可能会对宇宙的某种基础平衡构成“不可接受的扰动”，从而触发某种……宇宙尺度的免疫反应。
“肃正协议”，或许就是这种“免疫反应”的体现？它是否是某种更宏大的、维护宇宙基本结构的自动化系统？一种……冰冷的、无情的、针对“过度成长”文明的清理程序？
这个猜想让林枫感到彻骨的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任何试图攀登科技树巅峰的文明，最终都可能面临这道终极门槛。天使、恶魔、乃至尚未走出行星的人类，未来都可能遭遇它。
危机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但同时也带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看清了潜在的终极威胁，反而让他对眼前的道路更加坚定。恐惧无用，唯有变得更强，强到足以理解、乃至最终有能力面对甚至超越这种“协议”。
他的意识再次沉入识海，那枚幽暗的“虚空引擎”光符静静悬浮。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驱动”它，而是尝试去“感受”它，去体会它与自身意志交互时，那种微妙的内在联系。他回忆着在遗迹中生死关头强行定义“脆弱”和“粘滞”时的感觉，那种将全部精神凝聚于一点，透过“虚空引擎”去触碰现实根基的体验。
渐渐地，他仿佛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能量流动的“弦音”。那是他的意志，在“虚空引擎”的转化下，与周围空间产生的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谐振的波动。这种波动，与“灵能”理论中描述的“意识共鸣”何其相似！
“或许……我不需要完全照搬‘共生纪元’的灵能修炼体系。我可以走一条更适合自己的路——以‘虚空引擎’为核心，以自身意志为燃料，逐步探索和掌握这种直接干涉规则的能力。”一个清晰的方向在他心中形成。这将是一条无比艰难、充满未知风险的道路，但也是一条潜力无穷、直指本源的捷径。
就在他沉浸于这种理论融合的顿悟中时，医疗舱的指示灯由绿转黄，提示基础修复已完成。林枫从营养液中坐起，擦去脸上的水渍，感到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精神却因为刚才的思考而变得异常清明和充实。
他走到舷窗前，望着远方逐渐放大的、带着光环的土星。归途漫长，但他已不再迷茫。远古文明的智慧碎片，如同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通往“虚空”力量更深层次的大门。
然而，就在他准备返回驾驶座，进一步规划后续研究时，飞船的被动传感器突然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但来源蹊跷的常规无线电信号。信号内容经过解码，是一段重复播放的、来自太阳系内围的、语言为地球英语的公共灾难预警广播：
“……重复，这里是地球联合防卫指挥部……警告所有舰船……火星殖民基地‘乌托邦平原’前哨站于标准历xx月xx日遭遇不明身份武装力量袭击……损失惨重……袭击者技术特征……疑似……饕餮残余？但存在无法解释的异常……请求所有在航舰船提高警惕，避免靠近火星轨道……如有线索，立即上报……”
林枫的眉头骤然锁紧。
火星遇袭？饕餮残余？还有无法解释的异常？
他立刻调出星图，计算航线和时间。按照“星尘号”目前的速度和位置，如果调整航线，恰好会经过火星引力影响范围的边缘。
是巧合？还是……那艘先一步离开的暗蓝色飞船，已经开始行动了？
归途的平静，被骤然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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