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卷终·萱草堂
元载像一滩烂泥般被拖了下去,口中兀自喃喃着“陷害”、“冤枉”,但那苍白的辩解在铁证面前显得如此可笑。鱼朝恩脸色青白交加,再不敢有丝毫嚣张气焰,灰溜溜地带着人退出了漕运司,连夜起草奏章,急于撇清关系,将一切罪责推给元载。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骤然爆发,又骤然平息。
接下来的几日,洛阳城仿佛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动荡后,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朝廷的钦差卫队接管了元载及其党羽的拘押和审讯工作,赵五反而退居幕后,专注于漕运的恢复和战后的抚恤。洛口仓下的巨额赃金被起出,登记造册,派重兵把守,等待朝廷发落。消息传出,朝野震动,无人再敢轻易质疑赵五在洛阳的权威。
慕容芷在柳萱的精心调理下,伤势终于稳定下来,渐渐恢复了神智。当她得知元载已倒台,大仇得报,只是沉默良久,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她选择暂时留在柳萱的医馆帮忙,既是养伤,也是寻一处暂时的安宁。
这一日傍晚,赵五处理完公务,信步来到后院。柳萱的医馆已初具雏形,就在后院僻静处辟出了两间厢房,门口挂着一个简单的木牌,上书“萱草堂”三字,字迹清秀挺拔。
店内,柳萱正在整理药材,慕容芷在一旁帮忙分拣,虽动作仍有些迟缓,但气色已好了许多。常嬷嬷则在照看着在一旁软垫上玩耍的赵江月。孩子似乎格外喜欢这里,拿着几味甘草当归,当积木般摆弄,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店内,将药材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宁静而祥和。
赵五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连日来的紧绷与疲惫仿佛都被这温馨的画面悄然抚平。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静静地望着。
柳萱似有所觉,抬起头,见是他,微微颔首,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慕容芷也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复杂,随即又低下头去。
赵江月看到父亲,高兴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扑过来抱住他的腿:“爹爹!”
赵五弯腰将儿子抱起,用胡茬轻轻蹭了蹭他的小脸,引得孩子咯咯直笑。
柳萱放下药材,走了过来,轻声道:“今日脉象平稳,再服几剂固本的汤药,便可大安了。”她说的是赵江月。
“有劳你了。”赵五看着她,目光温和,“萱草堂…名字很好。”
柳萱淡淡一笑:“随手取的。但愿能如萱草,稍解世人疾苦。”
这时,李忱前来禀报:“大人,朝廷谕旨到了。”
赵五将孩子交给常嬷嬷,整理了一下衣袍,来到前厅。传旨的是一名态度恭敬了许多的内侍。旨意内容不出所料:嘉奖赵五破获贪墨巨案、保全漕路、击退叛军之功,加封检校工部尚书,仍领洛阳留守、漕运使,总揽东都军政民政。元载及其党羽押解回京,交由三司会审。至于那批黄金,着赵五暂管,充作军饷及洛阳重建之用。
恩威并施,既肯定了赵五的功劳,赋予了他更大的权力,也隐隐透出朝廷对其手握重兵和财权的忌惮。
送走内侍,赵五独立庭中,仰望星空。星河璀璨,却照不清前路的迷雾。元载虽倒,但朝中倾轧未止;史思明主力未损,大战随时可能再起;朝廷的猜忌,如同悬顶之剑。这暂时的平静,又能持续多久?
“大人。”柳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前庭。
赵五没有回头,轻声道:“旨意下来了。元载完了,但麻烦…远未结束。”
“嗯。”柳萱应了一声,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同样望向深邃的夜空,“乱世如长夜,能守得一隅清明,护得一方百姓,便已不易。大人…已做得很好。”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肯定他。赵五心中微动,侧头看她。月光洒在她清冷的侧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辉,那与蓁蓁相似的眉眼间,少了些许蓁蓁的明媚,多了几分历经风霜后的沉静与通透。
“等江月大好了,”柳萱忽然轻声道,“我想带他去…看看阿姊。”
赵五身躯微微一震,沉默片刻,哑声道:“好。我陪你们一起去。”
柳萱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洛水的潮声,如同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又如同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承载着无数的悲欢离合,继续向着未知的前方流淌。
烽火与波澜,至此似乎暂时画上了一个句点。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这大唐王朝风雨飘摇的末世,在这条蜿蜒千里的漕渠之上,新的故事,新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长河奔流,新航已启。
(第一百零四章 完)
(第二卷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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