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城的喧嚣与压抑被远远甩在身后,青篷马车载着苏门一行人,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驶向归途。窗外层峦叠嶂,绿意葱茏,却驱不散车厢内凝结的沉重。
苏掌门靠坐在软垫上,连日来的心力交瘁让他本就清瘦的面容更显疲惫。他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对面闭目调息的苏尘身上,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深深的倦意:
“尘儿啊……”掌门的称呼带着长辈的温和,“这一趟……你也看到了。咱们苏门,在这天武域,在这中域,终究只是棵不起眼的小草。风来了,得弯腰;雨大了,得低头。稍有不慎,便是连根拔起的下场。”
他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山景,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苏尘倾诉:“做这个小家的当家人……难啊。上面是巍巍高山,压得你喘不过气,稍有不顺其意,便是雷霆之怒,如那冯长老一个眼神……下面,是嗷嗷待哺的门人弟子,等着你撑起一片天,寻一条活路。夹在中间,左支右绌,如履薄冰。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不得不做出些违心之举,不得不……委屈一些人,一些事。”
长老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尘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恳求的意味:“尘儿,你天资卓绝,心性坚韧,是宗门未来的希望。日后……若有些事,有些安排,让你觉得不舒服,甚至……觉得委屈了。万望你能体谅几分,莫要……怪罪我这老头子。一切,都是为了苏门能在这乱世中……活下去。” 他的话语沉重,充满了无力感与未言明的隐忧。
苏尘缓缓睁开眼,迎上长老复杂难言的目光。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长老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无奈和一丝……近乎预言的歉意。规则缝隙感知中,长老头顶的标签闪烁着忧虑·抉择·牺牲。苏尘心中微凛,长老这番话绝非无的放矢,似乎预示着什么。他郑重颔首:“长老苦心,弟子明白。宗门养育之恩,弟子铭记于心。若有驱使,定当尽力。” 他没有承诺不怪罪,只强调了尽力。有些委屈,不是体谅就能消弭的。
长老深深看了苏尘一眼,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眼,不再言语。
王津坐在角落,抱着酒葫芦,浑浊的老眼扫过长老和苏尘,嘴角撇了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灌了一大口酒,把所有的嘲讽和看透都咽了下去。
数日后,苏门山门在望。归家的喜悦并未冲淡中天城带回来的阴霾。议事堂内,当长老将那份《中域联合御敌宣言》的核心内容(尤其是沉重的“协防助饷”和物资转运任务)向门中核心弟子和管事们通报时,堂内一片哗然!
“什么?!助饷数额比往年多这么多?!”
“还要抽调那么多弟子去转运物资?山门防卫怎么办?”
“这……这不是把我们往死里逼吗?!”
“上面那些大老爷们,心也太黑了!”
愤怒、不甘、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苏门本就资源有限,这笔突如其来的巨额负担和人力抽调,无异于雪上加霜。
长老看着群情激愤的门人,脸上沟壑更深,他抬起手压下喧哗,声音带着疲惫却强自镇定:“肃静!吵嚷何用?玄雷压境,北境同道浴血奋战,死伤枕藉!相较之下,我苏门地处后方,只需出钱出力,已是万幸!此乃战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诸位当以大局为重,同舟共济,勒紧腰带,共渡难关!熬过这段……总会好的!” 他试图用“后方安全”和“大局”来安抚人心。
“熬过这段?”王津靠在柱子旁,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浓浓的市井凉薄,“就怕这‘临时’的担子,一背上就再也卸不下来喽!过了这段,这段‘临时’就成了‘常例’!到时候,哭都找不着调!”
“王津!”长老脸色一沉,厉声呵斥,目光如电射向王津。王津缩了缩脖子,翻了个白眼,抱着酒葫芦转过身去,不再言语,但那句诛心之言,却像种子一样种在了许多人心底。
堂内气氛更加压抑。众人虽不再喧哗,但眼中的怨愤和忧虑并未散去。长老无力地挥挥手,开始分派具体的转运后勤任务,各管事领命而去,脚步沉重。
两日后,山门内的紧张气氛因繁重的任务而暂时被忙碌取代。苏尘正在演武场一角静修,巩固大周天境界,忽有弟子来传,言长老在内堂召见,并特意叮嘱苏然也需同往。
苏尘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什么。他整理衣袍,来到内堂。苏然已先一步到了,站在下首,身姿挺拔,脸上依旧是那副温良恭谨的表情,只是眼底深处,那抹被强行压制的阴郁似乎又深了一分。
长老端坐主位,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笑意,招呼二人坐下,又命人奉茶。寒暄几句后,长老话锋一转,切入正题:
“今日叫你们二人前来,是关乎宗门未来,也关乎你们自身前程的大事。”长老目光在苏尘和苏然脸上扫过,“中天城会议,定下了一条‘门徒交流互学’的章程。旨在促进各派交流,取长补短,培养精英。我苏门虽小,亦在受邀之列。经宗门商议,决定由你二人代表我苏门,赴大宗交流研学!”
此言一出,苏尘与苏然皆是一怔。苏尘心中微动,已料到几分,而苏然眼中则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热切光芒,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这绝对是他翻身的契机!
长老目光转向苏然,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然儿。”
“弟子在!”苏然下意识挺直腰背,声音带着激动。
“你根基在剑道,灵动锋锐,潜力不俗。凌虚剑派剑法卓绝,冠绝中域,其‘流风无影剑’更是声名远播,与你所长最为契合!宗门议定,着你前往凌虚剑派研学!机会难得,当勤勉刻苦,莫负宗门期望!”
苏然脸上的欣喜如同烟花般炸开!凌虚剑派!中域顶尖剑道宗门!功法、资源、未来前途,远非困守苏门可比!他强压住狂喜,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微颤:“谢长老!谢宗门厚爱!弟子定当夙夜不懈,勤修苦练,绝不辜负!” 在他心中,这简直是天降鸿福!长老这般安排,莫非是看到自己沉寂后的努力?是否预示着被分走的气运……又悄悄流回来了?一丝隐秘的得意在他心中滋生。
长老含笑点头,示意苏然起身。随即,他转向了苏尘,脸上的笑容未变,眼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与……几乎看不见的歉疚。
“尘儿。”
“弟子在。”苏尘平静应声。
长老注视着苏尘,声音依旧温和,却少了刚才对苏然那般的“理所当然”,反而带上了一种托付重任的凝重:“你修为深厚,根基稳固,心智坚韧,更经历坠星大劫而破而后立,是我苏门此代当之无愧的魁首!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厚土宗……乃中域体修巨擘,其‘磐石镇岳功’尤重根基、意志与底蕴!宗门决议,由你代表我门,前往厚土宗研学深造!以此锤炼体魄精神,补我所短!望你不畏艰辛,砥砺前行!”
话音落地,内堂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苏尘面无表情,唯有那深邃眼眸深处,一丝寒芒极快掠过!规则缝隙感知疯狂示警:
厚土宗!目标:危险!敌意:确认!东域爪牙:确认!
让他去那个被赵擎山掌控、视苏门如眼中钉的厚土宗“深造”?赵擎山那日在殿上毫不掩饰的敌意犹在眼前!这哪里是去研学?分明是送羊入虎口!名为锤炼,实为放逐,甚至……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借刀杀人!
而苏然,却被送去了与苏门并无宿怨、前途光明的凌虚剑派!
这份安排,天差地别的待遇!
长老头顶那忧虑·抉择·牺牲的标签剧烈闪烁,更加印证了苏尘的判断——自己是宗门为了某种考量,被迫推出去承受风险的牺牲品!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强烈的委屈涌上心头!苏尘的指节微微发白。他想质问:为何是我?为何要承受这种明显的不公?!
然而,就在愤怒即将冲破理智边缘的刹那,脑海中猛地浮现归途马车中长老那疲惫不堪的面容、那沉重压抑的低语——“身不由己”、“委屈”、“莫要怪罪”……那双浑浊眼睛里深深的无奈与几乎预知的歉意,如同冰水浇下。
原来……归途那番话,伏笔在此!
苏尘深吸一口气。将翻腾的怒火与质问死死压下喉咙深处。他缓缓抬起眼,迎向长老那看似温和、实则充满沉甸甸压力的目光。
堂内一片寂静。苏然自然也感觉到了这安排的巨大落差,但他心头却涌起一股近乎扭曲的满足感!让苏尘这“魁首”去厚土宗受苦?太好了!简直是天助我也!这肯定是自己在长老心中重获认可的预兆!说不定这次凌虚之行,就是自己夺回曾经失去的一切,彻底将苏尘踩在脚下的起点!他那温良的笑容下,野心与怨恨如同藤蔓疯长!
“是。” 苏尘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之水,不起一丝波澜,甚至对着长老微微躬身,“厚土宗功法雄浑,正可弥补弟子急进短板。谨遵长老之命。” 他忍下了这份委屈!
这份平静的接受,反而让长老眼中那丝隐晦的愧色更浓了一分。他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
“好!你们下去准备吧!三日之后,各自启程!”长老宣布。
苏然再次恭敬行礼,脚步轻快,几乎是飘着出去的,浑身洋溢着劫后余生、柳暗花明的喜悦与期待。阳光洒在他离去的背影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名为“希望”的金边。
苏尘也行礼告退。当他与长老的目光再次交汇时,长老嘴唇似乎微微动了动,无声地传递了一个眼神:稍安勿躁。
苏尘心中了然,默默退出内堂。他平静的面容下,是翻涌的思绪与沉重的觉悟。委屈已认下,但前路荆棘密布,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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