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星的清辉漫过亘古不变的荒原,亿万年来,这片土地只有两种颜色 —— 月白的冷,与桂树的苍。那棵撑天拄地的桂树,枝桠如虬龙般探向星河,每一片叶子都裹着细碎的银辉,风一吹,便有月华如纱般飘落,铺满树下每一寸冻土。
而桂树之下,那道手持巨弓的身影,竟似与这颗星辰嵌在了一起。他本是该驰骋洪荒的巫族大巫,如今却将巨弓当作斧刃,日复一日地朝着桂树挥砍。断枝随砍随生,单调的 “砰砰” 声在空旷的太阴星上回荡,分不清是执念难消,还是早已将这重复的动作,磨成了修行。
只是今日的 “斧声”,比往日多了几分沉敛。昔日里,后羿挥弓时,弓梢总裹着滔天的怨念 —— 恨天道将巫族推向覆灭,恨自己空有射日之力,却护不住部族最后一缕血脉。
可如今,那股戾气早已被太阴星的清辉磨平,弓身落下时,只剩一种近乎麻木的沉稳,仿佛每一次挥击,都在将过往的锋芒一点点锉掉,只余下劫后余生的淡然。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身影如同月华凝聚,悄无声息地落在桂树旁。素白的仙裙拂过地面,带起几缕银辉,却连一片桂叶都未曾惊动 —— 正是从朝歌归来的嫦娥。
她望着树下挥弓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眼前的人,既是射日救民的英雄,也是困在过往的囚徒。而那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 “弓凿声”,也在她出现的刹那,戛然而止。
后羿缓缓放下手中的巨弓,弓柄重重落在冻土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震起细小白霜。他转过身,当看清来人是嫦娥时,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错愕 —— 太阴星是她的道场,可自他被她救下、安置在此闭关,她便极少踏足这片荒原,今日为何突然到访?
随即,错愕化作复杂的情绪,有救命之恩的感激,有巫族覆灭的愧疚,还有几分 “故人相见” 的局促。最终,他对着嫦娥,深深伏下身去,行了一个巫族最郑重的 “叩首礼”,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冷的地面,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当日愚钝,多谢星君救命之恩,亦是…… 救我巫族残存血脉之恩。”
他的嗓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却异常平静,没有了昔日大巫 “敢与天争” 的豪迈,也没了 “射落九日” 的锋芒,只剩下历经沧桑后的沉淀。若非亲眼所见,谁能将眼前这个谦和的男子,与那个曾让洪荒妖族闻风丧胆的巫族大巫后羿,联系在一起?
嫦娥素手微抬,一股柔和的太阴之力从掌心涌出,如轻纱般托住后羿的手臂,不让他行此大礼。
“大巫不必多礼,” 她的声音清冷如月华,却藏着几分温和,“当年救你,却是娘娘旨意。”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后羿手中的巨弓上,缓缓道:“今日来寻大巫,是有一事相求。你若是愿意,便帮我一帮;若是不愿,也可继续在太阴星闭关修行,我绝不强求。”
后羿闻言,缓缓直起身,目光望向太阴星遥远的地平线 —— 那里只有无尽的月华与荒芜,连风都带着亘古的冷,看不到半分生机。
“如今的巫族,早已不是当年的洪荒霸主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却无悲戚,仿佛在说一段与自己无关的过往,“残存的族人,少数在幽冥地府,受平心娘娘庇护,得以在轮回边缘延续血脉;剩下的,大多散落人间,与人族通婚,巫族的图腾、咒术,连同纯血的血脉,都在一代代稀释,再难寻到当年能引动天地之力的大巫。”
“这世间,早已不再需要那个手上沾过人族与妖族鲜血、也扛过巫族兴衰的后羿了。”
他转过头,目光坦然地看向嫦娥,眼中没有丝毫躲闪,只有一片澄澈:“星君于我有活命之恩,于巫族有存续之德。只要此事不危及巫族最后一点血脉,无论多难,无论要面对何等强敌,后羿但凭星君吩咐,绝无二话。”
嫦娥倒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微微一怔 —— 她原以为,经历过族群覆灭的痛,他会对 “受命” 多几分警惕,却不想他竟这般通透。
她缓过神来,轻声道:“既然你已洗去昔日锋芒,不再是那个只知刚直向前、不懂迂回的大巫,便该与过去的自己作别。”
她望着后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吴’者,‘无’也,是无复从前那股横冲直撞的刚猛,是放下射日时的骄傲、巫族覆灭的执念;‘刚’者,非旧刚,是藏于柔中的沉稳,是融于圆中的坚韧 —— 不逞锋芒,却也不失本心,不丢风骨。”
“从今日起,你便化名‘吴刚’吧,以新名,开启新途,也算与过去的后羿,作个了断。”
后羿,不,如今该称他为吴刚了。他低声咀嚼着 “吴刚” 二字,唇齿间似有月华流转。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似有所悟,过往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掠过 —— 射日时弓如满月的意气,巫族祭坛前族人倒下的绝望,被嫦娥救下时太阴星的清冷,还有这些年与桂树为伴的平静。
良久,他眼中的疑惑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清明,对着嫦娥微微颔首,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多谢星君赐名,吴刚记下了。”
嫦娥见他接纳了新名,继续说道:“我要你做的事,与西方教有关。若有一日,西方二圣准提、接引离了须弥山,东行前往东土参与封神量劫,你便去须弥山旁的‘落伽崖’等候,届时我会以月华传讯,告知你具体要做之事。”
她顿了顿,语气坦诚得有些冰冷,没有丝毫隐瞒 —— 她不愿用恩情裹挟,更不愿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涉险:“我不想骗你,今日来寻你,确实是因为我手中已无可用之人。截教弟子大多卷入量劫,或战死,或被擒,我虽掌太阴星,却分身乏术。”
“而此事,凶险万分,不仅需要足够的实力,还要有能抵御西方教佛光的气运与背景 —— 你曾是巫族大巫,又在太阴星闭关多年,身后还有平心娘娘,暂时未被量劫因果缠上,恰好符合这些条件。”
这番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不近人情,没有掩饰 “对手是圣人” 的凶险,更没忘了提他身后的平心娘娘。可吴刚听完,脸上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因 “被当作备选” 而不悦。
他再次对着嫦娥躬身一拜,语气比之前更坚定:“羿 —— 不,吴刚,静候星君吩咐。无论西方二圣有多厉害,无论须弥山旁藏着多少杀机,只要星君传讯至,吴刚定不辱命。”
嫦娥看着他坚定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没想到,这个曾被仇恨与执念包裹的大巫,如今竟有了这般沉稳与通透。
她微微俯身,对着吴刚还了一礼 —— 这一礼,不是星君对下属的恩赐,而是道友间的郑重托付,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多谢吴刚道友了。”
话音落时,嫦娥抬手,掌心凝出一缕月华,那月华如活物般飘向桂树,绕着粗壮的树干转了一圈。桂树似有感应,枝头落下数十片带着清辉的桂叶,纷纷飘向嫦娥掌心。
她将月华与桂叶揉在一起,指尖凝出一道寒光,对着后羿手中的巨弓一点 —— 那柄曾射落九日的巨弓,在月华与桂叶的包裹下,渐渐褪去了昔日的凌厉,弓身缓缓变形,弓弦化作斧刃的弧度,弓柄变得厚重沉稳。
不多时,月华散去,桂叶融入其中,一柄通体泛着银辉、斧刃上刻着桂纹的巨斧,赫然出现在吴刚面前。
“你昔日用弓,锋芒太露,易引量劫因果;如今用斧,藏锋于钝,更适合潜伏等候。” 嫦娥轻声道,“如此,你行事也方便些。”
吴刚直起身,伸手握住了身旁的巨斧。斧柄温润,带着太阴星的清辉与桂树的清香,与他之前握弓时的触感截然不同。
这一次,斧柄在他手中,不再是发泄怨念的工具,也不是缅怀过往的信物,而是承载着新使命的器物。他看着嫦娥,缓缓说道:“星君放心,吴刚在此期间,会以斧伐桂为修,打磨心性与实力,绝不让星君失望。”
嫦娥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她知道,吴刚既然答应,便定会做到 —— 巫族的承诺,从不会落空。
她转身,身影渐渐融入身后的月华之中,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太阴星的荒原上,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桂香,萦绕在桂树旁。
桂树下,只余下吴刚一人。他重新举起巨斧,对着桂树挥去。斧刃落下,“咔嚓” 一声轻响,比之前用弓时更显沉稳。
断枝随砍随生,可这一次,他眼中没有了怨念,也没有了茫然,只有一片平静的坚定。从今往后,太阴星上再无巫族大巫后羿,只有持斧伐桂的吴刚,只有为守护巫族血脉、报答恩情而等候的修行者。
太阴星的月华依旧清冷,桂树依旧常青,唯有树下的身影,已然不同。一场关乎截教存续、关乎西方教东扩、甚至关乎洪荒格局的暗棋,就此落下。而吴刚与他的巨斧,也将在不久的将来,于须弥山旁,成为封神量劫中,最意想不到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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