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只是弃子,那事情,便简单了。”
嫦娥望着虚空的目光缓缓收回,眸中最后一丝探究也随之散去。她素手轻抬,对着半空中悬浮的太阴图微微一招,那幅承载着太阴本源之力的画卷便化作一道清冷流光,如同归巢的银蝶,轻盈地落回她的掌心,被她顺势卷起,收入广袖之中。
随着太阴图离体,笼罩在摘星阁内殿的那股极致寒意瞬间烟消云散,连空气中残留的太阴气息都被悄然抹去。可轩辕坟三妖依旧死死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额间冷汗浸透了华贵的宫装,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刚才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压制太过恐怖,如同凡人面对天地倾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绝非片刻便能消散。
嫦娥缓步走到九尾白狐所化的妲己面前,青石板上的光影随她的步伐缓缓移动,将她清冷的身影拉得修长。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只瑟瑟发抖的狐狸,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懂吗?”
“懂!懂!小妖……谨谨遵星君之命!”妲己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忙将头点得如同捣蒜,声音因恐惧而嘶哑,连原本刻意维持的娇媚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此刻终于明白,眼前这位大能绝非她能抗衡,对方愿意放过她,已是天大的恩赐,稍有忤逆,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旁边的九头雉鸡精与玉石琵琶精也反应过来,连忙用尽全身力气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口中不断重复着“谨遵星君之命”,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她们看向嫦娥的目光中,只剩下纯粹的敬畏,再无半分之前对凡人的轻慢。
嫦娥不再看三妖一眼,转身朝着殿外走去。裙摆扫过地面,带起几片掉落的桂花瓣,却未留下丝毫留恋——她从未想过要杀这三只妖。杀了她们又如何?女娲若想搅乱商纣朝纲,少了九尾狐,自会有猫妖、花妖、蛇妖取而代之,天道大势如滚滚洪流,绝非斩除几个棋子便能逆转。更何况,女娲虽将三妖视作弃子,却终究是派她们下山的始作俑者,她没必要为了几枚无关紧要的弃子,去得罪一位不愿真正入局的圣人,徒增变数。
走出摘星阁时,嫦娥的身影在廊柱投下的阴影中微微一晃,周身气息如同潮水般悄然变化。不过瞬息之间,那道清冷绝美的仙子身影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之前那个身着青色小厮服、眉眼机灵的少年。她抬手理了理腰间的木牌,装作奉命办事的随从模样,脚步轻快地朝着与闻仲约定的望仙台走去。
望仙台位于皇城东侧,是一座临水而建的高台,台上摆放着几张石桌石凳,平日里少有人来。此刻,闻仲正负手立于台边,玄色朝服在晨风中风轻拂,腰间的玉带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他望着皇城上空那片翻腾不休的金色气运,眉头紧锁,眉宇间的忧色比清晨的薄雾还要浓重。
就在半柱香前,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力量在后官深处一闪而逝——那股力量清冷浩瀚,带着掌控日月的威严,让他这位大罗金仙都心生战栗。紧接着,守护皇城的人道气运如同被惊扰的金龙,骤然躁动起来,金色的气流在宫墙上空盘旋嘶吼,仿佛要冲向后宫护主。可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股力量与气运又瞬间归于平静,快得像是一场错觉。
“定是那位师妹出手了……只是不知,她究竟在后宫查到了什么?”闻仲心中反复思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象牙笏板。他对这位神秘师妹的实力愈发好奇,能在皇城之中引发气运异动,又能瞬间将其平复,这份手段,早已超出了他的认知。
正思索间,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处的回廊走来。少年身着青衣,步伐轻快,正是他等候的“小厮”。闻仲连忙收敛心神,转身迎了上去。
“师兄久等了。”嫦娥走到近前,拱手行礼,神色平静得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闻仲仔细打量着她,目光扫过她的眉眼、衣着,甚至暗中催动天眼再次探查,可眼前的少年依旧是那副凡人模样,体内气息平稳,没有丝毫异常。他心中愈发惊叹,嘴上却只淡淡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已办完。”嫦娥简洁地回答,没有多余的解释——关于三妖与女娲的隐秘,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没必要让闻仲卷入其中。
闻仲见她不愿多言,也不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既如此,我们出宫吧,免得在宫中久留,引人怀疑。”
两人并肩走下望仙台,沿着皇城的石板路朝着宫门方向走去。沿途的禁军与宫人见到闻仲,纷纷躬身行礼,目光扫过他身边的“小厮”时,也只当是太师的随从,未曾多做停留。一路之上,两人皆沉默不语,闻仲心中想着大商的安危与后宫的异动,嫦娥则在梳理着今日的收获——确认了女娲与妖族的立场,接下来只需留意阐教与西方教的动向,截教的火种便有了保全的可能。
直到走出那座威严的皇城大门,踏上宫外的青石长街,闻仲才终于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看着身旁的“少年”,神色复杂,眼中既有敬佩,又有犹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我事情已办完,便不叨扰师兄了。”嫦娥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去——她需尽快返回金鳌岛,将今日的发现告知通天圣人,再做下一步打算。
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却猛地停住了脚步。一股精纯的灵力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她便听到“扑通”一声闷响——闻仲竟对着她的背影,直直地拜倒在地,玄色朝服铺落在地,沾了些许尘土,却丝毫不减他的恭敬。
“恭送太阴师伯!愿师伯大道可期!”
闻仲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敬意,在清晨的长街上回荡。
“师伯?”
嫦娥缓缓转过身,周身的伪装在她心念一动间悄然散去。清冷的月华从她体内缓缓溢出,青色小厮服化作一袭素白仙裙,长发如瀑般垂落,额间凝聚起一点淡淡的银辉,正是她太阴星君的本来面目。同时手指轻点,将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掩盖。她看着拜伏于地的闻仲,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自认为易形之术天衣无缝,竟还是被识破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嫦娥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她倒想听听闻仲的推断。
闻仲依旧低着头,语气恭敬而条理清晰地回答:“昨日师伯以老妇之身来访时,师侄便已通过截教秘法向金鳌岛传去消息,询问近日是否有同门下山。方才收到回信,几位亲传师伯与随侍七仙皆在岛上闭关,未曾离开半步。”
“直到今日清晨,皇城的人道气运突然异动,师侄便猜到是师伯在后宫出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截教之中,既能拥有让师侄的天眼都看不透的实力,又能在人皇气运笼罩的皇城之中自由行动、不受反噬之人,放眼整个洪荒,也唯有您——当年在人族初现时赐下月华助人族修炼、身负太阴权柄与无边功德的太阴师伯。”
说到这里,闻仲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嘲:“当然,师侄也不敢完全确定,只是姑且一试。即便猜错了,也不过是在师伯面前丢一次人,无关紧要。”
嫦娥闻言,沉默片刻,随即朗声而笑。笑声清越,如同月华洒落清泉,带着几分洒脱与赞赏——好一个闻仲!既有敏锐的洞察力,又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更难得的是,在知晓她的身份后,依旧保持着清醒与恭敬,不愧是金灵圣母座下的得意弟子,是大商难得的忠良。
可她的笑声还未消散,闻仲便再次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悲切与恳求:“求师伯救救我大商!如今人皇因害怕开始沉迷酒色,朝中奸佞当道,东夷叛乱未平,量劫的阴影已笼罩朝歌,再这样下去,大商的气运迟早会耗尽!师侄无能,只能求师伯出手相助!”
嫦娥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化作一声幽幽的轻叹。她看着拜伏在地的闻仲,眼中满是惋惜:“闻仲,你是忠臣,也是良才,可圣人之事,非我能干涉。封神量劫乃是天道定数,即便我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
她能做的,唯有在不违逆天道的前提下,为截教保留火种,为这位忠良留下一线生机。
“不过,今日你帮我入宫探查,也算与我有一段因果。”嫦娥话锋一转,屈指轻轻一弹。一道清冷皎洁的月华从她指尖飞出,如同银色的流星,缓缓落入闻仲的眉心。
闻仲只觉得一股温和而浩瀚的力量瞬间融入自己的元神,那股力量带着太阴星的清辉,不仅修复了他连日操劳留下的暗伤,还在他的元神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印记——通过这道印记,他仿佛能与天地间的太阴星建立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在危急时刻,只需催动印记,便能引来太阴之力护身。
“这道月光,你且收好。”嫦娥的声音带着一丝缥缈,“它会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保你一命。”
闻仲心中一暖,正想抬头道谢,诉说心中的感激,可抬起头时,眼前却已没了嫦娥的身影。清晨的阳光洒在长街上,青石路面泛着淡淡的莹光,唯有一道缥缈的诗句,如同月华般在他耳边缓缓回荡,久久不散:
“金鳌辞久伴云闲,朝歌探劫入尘寰。
莫言商祚难回挽,一缕清辉待危难。
此去星河隔烟水,相逢或在量劫阑。
愿君持道终不昧,他日云端再论玄。”
闻仲望着嫦娥消失的方向,久久伫立。他抬手抚摸着眉心的月华印记,感受着体内那股温和的太阴之力,眼中的悲切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坚定。他知道,大商的气数或许难以逆转,但至少,他有了守护这片土地与百姓的底气,也有了在这场量劫中活下去的希望。
他缓缓直起身,整理好身上的朝服,对着虚空深深一揖,然后转身,大步朝着太师府的方向走去。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在朝歌城的长街上,留下一道坚定的背影——即便前路是万丈深渊,他也要为大商,为心中的道,拼尽最后一份力。
而此刻的嫦娥,早已化作一道流光,穿梭在朝歌城的云层之上。她回望了一眼下方那座繁华却暗藏危机的皇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转身,朝着太阴星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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