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星河倒转,时空在太阴本源的包裹下失去了意义。当嫦娥再次睁开眼时,熟悉的清冷气息已萦绕周身 —— 她已回到那座万古寂静的广寒宫。永恒的冰蓝笼罩着宫殿,廊柱上凝结的霜花泛着微光,瞬间驱散了她在人间沾染的些许烟火气,将她重新拉回这片与世隔绝的神圣之地。
她沿着覆着薄霜的回廊缓缓行走,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最终停在了那棵遮天蔽日的月桂树下。树影婆娑,细碎的月华透过枝叶洒落,在地面织成斑驳的银网。而树下,一道魁梧的身影正被无数条银色太阴锁链捆绑着,锁链深深嵌入他的四肢,却不见半分挣扎的痕迹。
正是大巫后羿。
他不再像往昔那般咆哮怒吼,也没有试图挣脱锁链,只是静静地靠着树干,怀中紧紧抱着那张陪伴了他无数岁月的神弓。神弓的木质早已泛出古朴的包浆,弓弦却依旧紧绷,仿佛随时能射出撕裂长空的箭矢。听到脚步声,后羿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能射落九日金乌的锐利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如同燃尽的灰烬。
他的目光落在嫦娥身上,没有滔天的恨意,也没有愤怒的火焰,只有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 —— 像是在看一个刻骨铭心的仇人,又像是在看这万古洪荒中,唯一与自己有过交集的故人。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不甘,却终究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嫦娥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仿佛他只是树下一块无关紧要的顽石。她从后羿身边径直走过,裙摆拂过地面的霜花,留下浅浅的痕迹,最终踏入了自己的寝宫。
寝宫内,云床悬浮于半空,周围环绕着数颗散发着太阴灵气的夜明珠。嫦娥盘膝坐于云床上,闭上双眼,开始梳理此次洪荒之行的所有因果 —— 平心娘娘为巫族谋划的阳谋、老师通天教主的将计就计、妖族求得的一线生机、人族未来的发展方向……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流水般在她脑海中缓缓流淌,清晰无比。
此次下界,看似只是解决了人族治水的一桩麻烦,实则却是在女娲、通天、伏羲三位圣人的默许下,为巫妖大战后惶惶不可终日的妖族,谋下了一条全新的出路。而她作为这一切的推动者与执行者,不仅化解了淮涡的因果纠葛,更收获了难以想象的人道功德与气运 —— 此刻她体内的法力愈发精纯,太阴大道的感悟也更上一层,距离那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混元之境,似乎又近了一步。
可嫦娥心中清楚,这份收获的背后,是更大的挑战 —— 她已被推向了洪荒格局的风口浪尖。阐教本就对截教多有不满,此次她插手人族事务,更是间接打乱了阐教的布局,广成子等人即便碍于圣人颜面捏着鼻子认下,这份梁子也算是彻底结下。日后若再有量劫兴起,阐截二教必有一场生死之争,而她作为截教中参与人道事务最深的存在,怕是会首当其冲。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嫦娥轻声自语,将这些顾虑暂时压在心底。她睁开眼,目光穿透寝宫的穹顶,望向遥远的淮水之畔 —— 那里,正发生着改变洪荒格局的重要一幕。
此刻的淮水岸边,万籁俱寂,先前震天的欢呼与感激已渐渐平息。岸上的人族百姓围在大禹身边,目光复杂地看着水面上泾渭分明的两拨人马:一边是他们敬若神明、带领众人与洪水抗争数年的人皇大禹;另一边,则是曾经让他们家破人亡、恨之入骨的淮涡水妖。可如今,这群水妖正恭恭敬敬地站在水面上,低垂着头,听从着大禹的调遣,画面诡异却又和谐。
嫦娥立于云端,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她知道,大禹不愧是一代人杰 —— 在最初的震惊与不适之后,他很快便接受了现实,甚至主动走向巫支祁,下达了第一个治水命令:“烦请道友率水族疏通上游淤塞,若能打通河道,人族定记此功。”
巫支祁这位桀骜了无数年的上古大妖,此刻却表现得无比顺从。他躬身领命,声音恭敬:“人皇放心,我等定不辱命!” 随即转身,对着身后数万水妖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那些天生便能操纵水流的妖族 —— 虾兵蟹将、鼋鼍巨龟,立刻响应,纷纷跳入水中,施展神通投入治水大业。
妖族治水的效率远超人族想象 —— 虾兵用巨螯开凿河道,蟹将用硬壳搬运碎石,鼋鼍则潜入水底,用身躯撞开淤塞的泥沙。不过短短半日,一段原本需要人族数月才能打通的淤塞河道,便已畅通无阻,浑浊的洪水顺着新开辟的河道,缓缓流向远方的低洼之地。
岸上的人族百姓看得目瞪口呆,起初的恐惧与仇恨渐渐褪去,眼中开始燃起名为 “希望” 的光芒。有孩童指着水中忙碌的水族,好奇地问身旁的大人:“爹爹,他们真的是妖怪吗?他们在帮我们治水呢!” 大人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只要能平息水患,或许…… 他们也不是坏人。”
嫦娥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那颗名为 “人妖共存” 的种子,已在这片苦难的土地上悄然种下。至于日后它会开出怎样的花、结出怎样的果,便要看人族与妖族各自的造化,要看这份脆弱的平衡,能否在洪荒的动荡中维持下去。
她没有与任何人告别,身形在云端缓缓变淡,如同融入月色的水汽,最终消散于天地之间。下方,正指挥水妖疏通河道的大禹似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天空,却只看到西斜的太阳挂在云端,洒下温暖的光芒,空无一物。他对着嫦娥消失的方向,深深躬身一拜,声音带着感激:“多谢星君相助。”
……
时光荏苒,岁月在太阴星上仿佛失去了流速。对嫦娥而言,或许只是闭眼参悟大道、睁眼梳理因果的片刻,洪荒大地却已历经沧海桑田。
在巫支祁与一众水妖的全力相助下,大禹治水的进程势如破竹。十三年间,他三过家门而不入,足迹踏遍洪荒的山川大河,将肆虐人间数百年的滔天洪水,尽数引入东海。水患平定的消息传遍洪荒,万民归心,大禹的声望在人族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效仿上古圣皇,于泰山之巅铸九鼎,以九州之土为原料,融入人族气运,镇压洪荒地脉,从此 “九州” 成为人族疆域的代称。随后,大禹更是打破了施行了数千年的禅让制,将人皇之位传于其子启 —— 自此,公天下变为家天下,洪荒迎来了第一个世袭制王朝,史称 “夏”。
随着夏朝的建立,人族的气运迎来了一轮恐怖的暴涨,无数人族部落纷纷归附,文明之火在中原大地熊熊燃烧。可与此同时,无尽的红尘业力也开始加速汇聚 —— 王朝的建立意味着权力的争夺,世袭的制度埋下了矛盾的种子,人族在走向强盛的同时,也悄然开启了 “争斗” 的序幕。
太阴星上,广寒宫内。嫦娥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目光穿透无尽虚空,越过山川河流,最终落在了一座新兴的都城之上 —— 那是夏朝后期的都城,名为 “朝歌”。此刻的朝歌城繁华热闹,却隐隐透着一股奢靡与躁动,更让她心惊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洪荒的天机已彻底混乱,如同被狂风搅乱的湖面,难以窥探。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三界六道,连圣人都无法置身事外。嫦娥心中明了,一场席卷天地、波及众生的无量量劫,正在悄然酝酿,而这场劫难的名字,早已在冥冥之中注定。
“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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