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过辰时,丹房里的沉香已换过两炉。袅袅烟丝在晨光里浮浮沉沉,像极了玄元此刻的心绪——既紧张又期待。他盘膝坐在蒲团上,宽大的道袍下,脊背挺得笔直,掌心的汗却顺着指缝往下淌,在青砖上洇出小小的湿痕。方才三连咽毕,气海处鼓胀如满月,温热的气流在脐下三寸盘旋不去,正是尹喜说的“行气前奏”。
“气海如泉眼,”尹喜站在他身后,声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点玉石相击的沉劲,“你得让这泉眼里的水,顺着脊脉往上涌。”他指尖轻叩玄元后腰,力道不重,却精准地落在两处凹陷,“这里有两穴,左曰‘命门’,右曰‘肾俞’,是气入脊脉的门户,像山涧汇入江河的峡口。你看这峡口,窄则窄矣,却是活水通源的关键。”
玄元凝神,试着将气海的暖意往身后引。那股暖起初像团懒肉,在脐下三寸打转转,任他怎么用意念驱赶,都只在原地磨蹭。他想起师父昨日说的“以意送之,如牧人赶羊,不疾不徐,却步步紧逼”,便在心里画出条线,从气海往后,穿过腰眼那片酸麻的旧伤——那是去年练剑时不慎被剑柄磕到的地方,此刻竟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他气路的滞涩。他咬了咬下唇,意念如丝,一点点缠上那团暖意,终于,那暖动了,像被推了一把的雪球,慢吞吞地往腰眼挪去。
忽觉后腰微微发麻,像有两只小蚂蚁顺着脊椎两侧的筋络往上钻,酥痒中带着点锐痛。跟着便是“嗡”的一声轻响,像陶瓮被叩了一下,气团竟真的钻了进去!玄元浑身一震,差点绷不住坐姿——那感觉太奇妙了,像干涸的河床忽然涌进细流,每一寸绷紧的肌肉都在发出喟叹。
“好。”尹喜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指尖在他脊骨上轻轻一点,“这便对了。气入脊脉如船入航道,接下来——”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现在想两条白气,像银线,顺着脊脉往上爬。记住,不是你拽着它走,是它自己要往高处去,你只消看着,护着,别让它偏了航道。”
玄元依言观想。起初那“白气”淡得像晨雾,在腰椎处打了个旋,竟滞住了。他想起昨日练到此处时,尹喜说:“此处如险滩,有骨刺嶙峋,气行到这里,难免怯步。”他便放柔意念,像哄着受惊的小鹿:“别怕,我在呢。”那白气似有灵识,犹豫片刻,竟真的往前挪了挪。爬过腰椎时,玄元清晰地感觉到气团蹭过一处凸起——那是他常年打坐留下的劳损,气过之处,酸麻如潮水般漫上来,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舒畅。
往上到胸椎,忽然觉后颈发紧,像有根筋被人从两头拽着,连呼吸都滞了半分。“别停,”尹喜的手掌轻轻按在他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稳得让人安心,“这里是玉枕关,颅骨与脊椎相接的地方,最是狭窄。气要冲过去,像小船过险滩,得借着一股巧劲。”他指尖在玄元风池穴揉了揉,“把气海的余温往上送点,像给船加帆。”
玄元深吸一口气,将气海的暖流缓缓往上推。那暖意顺着脊脉攀升,与玉枕关的滞涩相撞,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冷水滴在热石上。他额头渗出细汗,正想再用力,忽然听尹喜道:“松半分,别硬顶。”他依言松了松意念,就听“咯”的一声轻响,后颈的紧涩忽然如冰雪消融,两条白气如脱缰的马,“嗖”地窜入脑宫!
刹那间,眉心发胀,像有温水漫过,连带着眼眶都湿润了——这便是师父说的“泥丸宫”,脑液汇聚之处。气入其中,玄元仿佛听见细微的“叮咚”声,像山涧滴入石潭。尹喜曾说,泥丸宫如天宫,气入此处,能清神健脑,此刻果然生出些微痒的畅意,连日来的疲惫竟消散了大半。
“让气在泥丸里打个转,”尹喜的声音放轻了,像怕惊扰了什么,“像雾漫过山头,别漏掉一处。左到太阳穴,右至耳后根,上达百会,下抵鼻梁。”
玄元依言引导,感觉那气在脑宫盘旋,如轻纱拂过每一寸脑髓。到太阳穴时,平日里练剑留下的胀痛感轻了许多;过耳后时,昨日被风吹得发僵的筋络忽然活络起来,像有小刷子在里面轻轻扫;绕头顶百会穴时,一股清凉感从头顶往下灌,与气海的暖意交缠,生出说不出的舒泰。连带着头发根都发麻,像有无数细针在轻轻扎,却不疼,反倒让人精神一振。
接着,气分作几股,一股往面部走,顺着眉骨往下淌。玄元能清晰地感觉到气流拂过眼睑,带着点微痒,到颧骨处时,脸颊忽然发烫,像被夕阳晒着,连带着鼻尖都微微泛红。尹喜在他对面时曾笑言:“气入面,如春风拂柳,能消倦容,你看那些常年行气的修士,哪个不是面色红润?”
一股往头项走,后颈的筋络忽然“噼啪”轻响,像解开了无数打结的绳。玄元想起幼时学武,被师父罚站桩,后颈的筋络便是这般纠结,如今气过之处,那些陈年的僵硬竟一点点化开,连转动脖颈都轻快了许多。
还有两股往两臂窜,顺着肩膀、手肘、手腕,一路奔到指尖。玄元能感觉到气团在尺泽穴打了个旋——那里是他去年练箭时拉伤的地方,气过之处,酸胀中带着点酥麻,像有人用温酒揉着旧伤。到指尖时,忽然渗出细汗,凉丝丝的,带着点土腥味。尹喜说这是“浊气外排”,是身体在借气清理瘀滞。他张开手指,看着汗珠滴落,在青砖上晕开小小的圈,忽然觉得,这便是修行的妙处——不仅练气,更是在一点点修复这具肉身的劳损。
“收气了。”尹喜的声音如钟鸣,在丹房里荡开轻响。玄元不敢怠慢,赶紧将四散的气往回聚。那些气像听到号令的兵,顺着原路往回走,从指尖到手臂,气流拂过掌心的老茧,带着点留恋;从面部到头项,温热扫过脸颊,留下淡淡的红晕;最后在泥丸宫汇作一团,沉甸甸地往下坠。
气团穿过玉枕关时,玄元刻意放柔了意念,这次竟没再滞涩,顺顺当当往下淌,过脊脉,入气海,最后“咚”地沉入中丹田——心口忽然一暖,像揣了块热玉,五脏六腑都跟着舒展,像被春雨浇过的田,每一寸都透着润意。
玄元缓缓睁眼,见尹喜正用布巾擦着他额角的汗,眼底带着点赞许:“今日比昨日顺多了,玉枕关那处,已能借势而行,不错。”他将一杯温茶递过来,“气行百脉,如走山路,陡峭处难免磕绊,多走几遍,路便熟了。”
玄元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跟着暖起来。他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晨光,忽然懂了——所谓行气,哪里是强逼气行,分明是借着这口气,一点点摸清自己身体的脉络,与这具肉身达成和解。就像此刻,茶气氤氲中,后颈的筋络还带着暖意,指尖的浊气已散,唯有中丹田那团暖,像颗小小的太阳,稳稳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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