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乐国的秋阳,总带着种转瞬即逝的暖。玄元要走的消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皇宫里漾开层层涟漪——内侍们悄悄收拾着简单的行囊,侍卫们在宫门外备好快马,连御膳房的厨子,都蒸了一笼玄元小时爱吃的米糕,用油纸包好,塞进碧月手里。
玄元站在太和殿前的白玉广场上,望着那座曾拒接储印的丹陛。十日光景,像一场大梦,梦里有禁足的寂寥,有母泪的滚烫,有紫虚元君的金光,最终落回此刻的清醒——他即将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皇城,去往千里之外的武当山,寻那条属于玄武的道。
“玄元。”
身后传来国王的声音,比往日低沉了些,却没了那日的震怒,只剩下沉甸甸的不舍。玄元转身,见父亲穿着常服,手里捧着个黑檀木长匣,缓步走来。晨光落在他鬓角的银丝上,竟比龙袍加身时,更像个寻常的父亲。
“父王。”玄元躬身行礼,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母亲给的玄武玉佩,那玉已被体温焐得温热。
国王走到他面前,打开了长匣。里面铺着猩红绒布,静静躺着一柄剑——剑身狭长,通体泛着青幽的光,像淬了晨露的竹叶;剑柄缠着深蓝色的鲛绡,握处被磨得光滑,显是常年摩挲所致;剑鞘上嵌着七颗明珠,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
“这是‘青锋剑’。”国王的手指拂过剑鞘,声音里带着缅怀,“是净乐国开国时,太祖皇帝用的佩剑。当年他凭着这剑,平定乱世,护得一方百姓,却立下规矩——剑可护身,不可伤生。”
玄元望着那剑,只觉一股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能斩断世间的纷扰,却又透着股悲悯,让人不忍用它沾染血腥。他忽然想起赵虎教他射箭时说的“箭是护具,不是凶器”,原来兵器的真意,从不在杀伐,而在守护。
“太祖说,真正的强者,从不用剑指着苍生。”国王拿起剑,将剑柄递向玄元,“这剑跟着我三十年,除了祭天,从未出鞘。今日,我把它给你。”
玄元愣住了。他知道这剑的分量——它不仅是开国的信物,是王族的传承,更是父亲对他的期许。父亲曾盼他用储印守国,如今却愿他用青锋护道,这其中的转变,藏着多少挣扎与成全,他不敢细想。
“父王,儿臣此去是求道,不是征战……”
“求道亦需护持。”国王打断他,目光落在剑鞘的明珠上,“武当山虽为仙山,却也藏着豺狼虎豹;世间虽有善信,却也有邪魔外道。这剑,可帮你劈开荆棘,挡下凶险,但你要记着——它的锋芒,该对着妖邪,不该对着众生;它的寒光,该护着初心,不该染着杀心。”
他将剑塞进玄元手里。剑柄入手微凉,却异常称手,仿佛天生就该被他握着。七颗明珠的光映在玄元眼底,像父亲的目光,带着嘱托,带着警醒。
“太祖平定乱世后,曾在剑鞘内侧刻了八个字。”国王示意玄元抽出剑身,“你自己看。”
玄元依言轻抽,只听“噌”的一声轻响,如龙吟,似凤鸣,一道青光闪过,竟将秋阳都比得淡了几分。剑身光洁如镜,映出他清瘦的面容,映出广场上飘落的梧桐叶,更映出剑鞘内侧那行小字——
“守心为上,护生为要”
字迹是古朴的篆体,刻得很深,像要嵌进剑骨里。玄元望着那八个字,忽然想起紫虚元君说的“守静致虚”,想起老丈说的“大道可安”,原来无论帝王还是真神,无论佩剑还是修心,最终都绕不开“守心”与“护生”四字。
“这剑,比储印重。”国王的声音带着沙哑,“储印守的是一国疆土,这剑守的是一颗道心。玄元,你若能用它护得自己不染尘埃,护得苍生不受欺凌,便比继承王位,更让为父骄傲。”
玄元的眼眶忽然热了。他想起父亲震怒时拍碎的青铜酒樽,想起他禁足时彻夜未眠的灯,想起他此刻递剑时颤抖的手——这位威严的国王,从未说过“爱”,却把最珍贵的传承,化作了此刻的嘱托。
“儿臣……”他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捧着剑,对着父亲深深跪下。额头撞在白玉广场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像在叩谢这半生的养育,像在承诺未来的道途。
“儿臣定不负父王所托!”玄元的声音带着泪腔,却异常坚定,“此剑出鞘,必为护佑,不为杀伐;必守初心,不堕魔道。若违此誓,甘受天谴!”
国王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玄色的衣袍铺在白玉砖上,像一片沉静的云。他忽然想起玄元降生时,那道直冲斗牛的金光;想起他八岁时,捧着麦饼递给流民的认真;想起他拒接储印时,那句“大道护万民”的执拗……原来这孩子的道心,早就在一次次看见疾苦、选择慈悲时,悄然长成了。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玄元的头顶,像小时候无数次做的那样。指尖触到儿子柔软的发丝,忽然觉得,所谓天命,或许不是让玄元舍弃什么,而是让他带着净乐国的“守心”与“护生”,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起来吧。”国王的声音有些涩,“该走了。”
玄元站起身,将青锋剑入鞘,小心地抱在怀里。剑匣的黑檀木带着淡淡的香,混着身上的桂花香,成了他对皇城最后的记忆。
善胜皇后不知何时也来了,站在广场的廊下,手里还提着那个装着米糕的油纸包。见玄元望过来,她强忍着泪,笑着挥了挥手,像只是送他去御花园玩耍,过会儿就会回来。
“娘,儿臣走了。”玄元对着她深深一揖,转身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青锋剑的剑鞘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没有再回头,抱着剑,牵着那匹备好的白马,一步步走出太和殿前的广场。侍卫赵虎牵着马,见他落泪,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沉默地跟着——有些离别,无需言语,只需记在心里。
国王和皇后站在广场上,望着那玄色的身影渐渐远去,穿过朱漆宫门,消失在长街的尽头。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梧桐叶,落在空荡荡的广场上,像谁失落的心。
“他会回来的。”善胜皇后靠在国王肩上,声音带着泪,却透着笃定,“他说过,会回来陪我们看桂花。”
前路漫漫,江湖路远,但他知道,只要守住那颗道心,握紧这柄剑,便无惧风雨。因为剑在,护生的念就在;心在,济度的道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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