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省政府家属院老旧的窗棂。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桌上一份红头文件——关于选派优秀青年干部到基层任职的通知。
周省长(现在应该尊称周主任了)调任省人大的消息已经尘埃落定,办公厅里的空气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微妙起来。过去那些热情洋溢、称兄道弟的同僚,如今笑容里都多了几分审视和距离。我,林致远,这个曾经被誉为“周省长身边红人”的秘书,瞬间成了需要重新站队的“闲置资产”。
组织部的谈话不痛不痒,肯定了过去几年的“辛苦”,强调了“服从组织安排”。几个可能的去向在我脑子里打转:跟着周老去人大,清闲,但也意味着提前养老;留在办公厅某个闲职处室,看人脸色,蹉跎岁月;或者……就是眼前文件里说的,下基层。
“下基层……”我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脑海里闪过政策研究室时下乡调研看到的贫瘠土地,农民们沟壑纵横的脸,以及那份石沉大海的关于减轻农民负担的报告。那是一种无力感,隔着层层汇报和文件,拳头打在棉花上。
“怎么,我们的大秘书也开始为前途发愁了?”一个温柔带着些许戏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是清薇。她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门口,灯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她总是这样,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像一缕清风般出现。
“你怎么来了?”我连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不是说了下雨不用特意送饭吗?”
“妈熬了点鸡汤,非让我送来,说你最近肯定上火。”沈清薇走进来,很自然地帮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桌面,目光扫过那份文件,顿了顿,“在为这个烦恼?”
我叹了口气,在她面前,我无需伪装:“是啊。三条路,好像哪条都通不到我想去的地方。”
清薇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驱散了办公室的沉闷。她给我盛了一碗,放在面前,然后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一如既往的娴静。她是市一小优秀的语文老师,身上总带着一种让人安定的书卷气。
“致远,”她轻声开口,眼神清澈而认真,“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你在政策研究室,为了那份反映农村真实情况的报告,熬夜查资料,眼睛都是红的。那时候的你,眼睛里是有光的。”
我端着碗的手一顿。那份光……似乎已经被办公厅里日复一日的文件流转、揣摩上意、平衡关系磨得有些黯淡了。
“我记得。”我声音有些干涩。
“你跟周省长这几年,学到了很多,见识了很多,这是财富。”清薇继续说,语气平和却有力,“但我觉得,你有时候会不自觉地陷进那种……权力核心的幻觉里。你觉得只有留在高处,靠近中心,才能做大事。”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我心里的湖面。
“你看啊,”她指了指那份文件,“下去,去一个县里,可能是个贫困县。那里没有省城的繁华,没有那么多规矩和算计,但那里有最真实的老百姓,有最亟待解决的问题。你学的那些政策、那些谋略,在那里是可以直接用在土地上的。你说过,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她的话语不高,却字字敲在我的心坎上。是啊,我当初的理想,不就是想切切实实为老百姓做点事吗?在办公厅,我起草的文件可能影响全省,但那感觉隔着一层。而在一个县里,我修的路,能让孩子平安上学;我引进的项目,能让农民多挣几百块钱。那种成就感,是写在文件里的Gdp无法比拟的。
“可是……”我仍有顾虑,“基层情况复杂,盘根错节,我一个外来户,能打开局面吗?而且,这一下去,再想回省城,可就难了。你和孩子……”
“家里你不用操心。”清薇打断我,语气坚定,“我能照顾好自己和小宇。至于难……”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我相信你,林致远。你骨子里有股韧劲,有那份想做事的心。复杂怕什么?你在周省长身边,什么复杂的局面没见识过?正好去实践一下嘛。”
她顿了顿,半开玩笑道:“总比留在这里,看人脸色,慢慢把自己熬成一个‘官油子’强吧?我可不想将来我儿子觉得他爸爸是个只会打官腔、混日子的官僚。”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刺了我一下。赵瑞龙那张日渐圆滑、精于算计的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我不想变成那样。
我看着清薇,她明亮的眼睛里映着台灯的光,也映着我的犹豫。她不是那种只会要求丈夫陪伴在身边的小女人,她懂我,更懂得支持我去实现自己的价值。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心里的迷雾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拨开了。那条看似最艰难、最不可预测的下基层之路,在清薇的分析和鼓励下,忽然变得清晰而充满吸引力。
“我想做事。”我放下碗,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这句话,既是对清薇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清薇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容:“那就去。我和小宇等你放假回来。”
那一刻,办公室外依旧是绵绵的阴雨,但我的心里,却仿佛照进了一束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不确定。清薇的建议,不是简单的妻子对丈夫的支持,而是一位灵魂伴侣,在我人生岔路口,帮我找回了那颗差点被尘埃掩盖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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