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余烬在冰冷的真空缓缓飘散，如同星辰葬礼后沉默的灰屑。
曾经喧嚣激烈的战场，此刻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无数金属残骸、冻结的冷凝液滴以及偶尔闪烁一下便彻底熄灭的电火花，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短暂而惨烈的屠杀。
华夏舰队各型战舰已然点亮了全部的航行灯与探照光束，如同胜利的猎手，开始冷静而高效地打扫这片用鲜血与钢铁换来的猎场。
一艘艘“伏羲”级救援机甲如同工蜂般穿梭其间，搜寻着可能存在的火星幸存者——他们将是极其宝贵的情报来源。更大一些的“共工”级机甲则小心翼翼地捕获、拖曳着相对完整的敌方战舰残骸或大型装备，这些战利品将被送回后方进行逆向工程研究，每一块碎片都可能隐藏着破解火星科技的关键。
胜利的喜悦并未在通讯频道中弥漫，反而是一种带着沉重疲惫的肃穆。
“衡山”号移动船坞如同饱餐后的巨兽，静静悬浮在战场中央，其外部装甲上新增的些许擦痕仿佛只是勋章。
登陆平台上，之前的“忙乱”景象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井然有序的善后工作。
洛城早已从“虚弱”状态中恢复，他拒绝了医疗团队的进一步检查，换上了一套干净的作战服，与李明辉、杨凡、古再丽等人一同站在“衡山”号高层观测平台的巨大舷窗前。
而秦书墨的身影，则通过稳定的量子通讯频道，以清晰的全息投影形式出现在他们身边。她依旧坐镇于数千万公里之外的月球指挥中心，远程掌控着全局，冷静的目光透过投影，与他们一同俯瞰着这片浩大的废墟。
幽蓝色的“羲和一号”静静地停放在下方的专属机库内，正在进行彻底的检修和能量补充，之前战斗留下的些许“表演”痕迹已被迅速抹去，恢复了其冷峻而完美的战神姿态。
“报告指挥官，战场初步清扫完成。共捕获敌军幸存者47人，已全部注入镇静剂并隔离关押。回收具有研究价值的舰船残骸3具，各类武器平台及传感器阵列若干。”通讯频道中传来清扫舰队指挥官的声音。
“做得很好，继续扩大搜索范围，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信号。”秦书墨回应道，她的目光依旧在战场上扫视着，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急促的通讯接了进来，来自外围警戒的一支“刑天”级巡逻机甲小队。
“指挥中心，这里是巡逻3号小队。我们正在追击一艘溃逃的火星高速侦察舰，目标异常狡猾，正逃向S-77区域边缘的‘盲区’——那片未勘探的强电磁干扰带！”
“盲区？”秦书墨眉头微蹙，“跟紧它，但注意安全，那片空域引力紊乱，传感器效能极低。”
“明白！……等等！目标侦察舰似乎失控了！它撞上了一片密集的冰岩碎屑群！发生了爆炸！确认目标已毁灭！”
听到目标自毁，秦书墨刚要下令返航，对方的通讯再次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指挥中心！我们……我们在侦察舰残骸附近发现了异常！强烈的能量屏蔽信号源！不止一个！隐藏在那些巨大的冰岩后面！这里的电磁干扰似乎……似乎不仅仅是自然现象！”
“能量屏蔽信号？”秦书墨瞬间警觉，“立刻后撤至安全距离，释放所有远程探测单元！没有我的命令，严禁靠近！”
命令迅速下达。
数枚橄榄型的远程探测单元被弹射而出，如同敏锐的触须，悄无声息地滑向那片连星光都仿佛被吞噬的黑暗区域。
观测平台上，洛城、杨凡等人也屏住了呼吸，目光投向那片未知的空域。
几分钟后，第一批经过强抗干扰处理的数据传回，经过舰载AI的初步解析，生成模糊的全息影像投射在众人面前。
尽管影像充满噪点且不稳定，但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那片巨大冰岩和宇宙尘埃的掩埋之下，隐约可见一些庞大无比的、绝非自然造物的轮廓！
它们的结构狰狞而奇特，与人类乃至火星的任何已知舰船设计语言都截然不同！一种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冰冷死寂的气息，透过模糊的影像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杨凡喃喃自语。
古再丽迅速操作控制台，调取数据库进行比对，结果令人心惊：“无法匹配！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序列！其结构复杂度……远超我们的想象！”
秦书墨眼中精光爆闪，她立刻接通了月球基地的最高科学院频道：“陈院士！立刻带您最顶尖的团队来指挥中心号！我们可能发现了……无法想象的东西！”
她顿了顿，补充道：“通知舰队随队研究员，准备进行外部勘探。他们对能量场和异种科技有深入研究。”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洛城忽然开口，他的瞳孔中，那抹幽蓝的光芒微微闪烁，似乎与远方那死寂的巨物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跨越时空的共鸣。
“书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我感觉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纠缠在那里。一种……很熟悉，很像‘幽蓝’，但更加古老、更加悲伤。另一种……充满暴戾、贪婪和毁灭欲，让人极其不舒服。”
秦书墨深深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古再丽，勘探队由你带队。洛城，你驾驶‘羲和一号’护航，你的感知可能是我们最好的向导。务必小心，有任何异常，立刻撤退！”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
很快，一支由古再丽率领的小型科研团队，搭乘经过特殊改装的“伏羲-勘探型”机甲，在洛城驾驶的“羲和一号”护卫下，小心翼翼地驶向那片被命名为“坟场”的神秘空域。
越是靠近，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就越发强烈。强烈的电磁干扰让通讯时断时续，传感器屏幕上一片雪花。
“就在这里…干扰源的中心…”古再丽的声音透过杂音传来，“释放‘穿山甲’钻孔探测器和平板扫描仪！”
微型探测器如同灵活的游鱼，钻入冰岩缝隙，将内部的高清影像传回。
当画面逐渐清晰时，所有看到它的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并非一艘完整的舰船，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仿佛被强行撕裂的舰首部分！其造型流畅而充满生物美感，银白色的装甲上烙印着已然黯淡却依旧能辨认出的、类似于“幽蓝”核心纹路的徽记——那是曦光文明的标志！
但此刻，它被一截更加粗壮、狰狞、覆盖着黑红色生物质般装甲的巨大撞角，属于另一种风格的造物，死死贯穿！双方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惨烈姿态，永恒地凝固在了这冰冷的坟墓之中！
“这应该是两种不同的文明！”古再丽失声惊呼，“这是一场…发生在上古时代的星际战舰遭遇战！他们在这里同归于尽了！”
更多的探测器传回画面，揭示了更多触目惊心的细节。周围散落着大量双方舰船的碎片，战斗的激烈程度超乎想象。从舰船规模和科技水平推断，这绝非小型冲突，极有可能是当年曦光文明逃亡舰队中，一支负责断后的偏师，与追击的阿古斯文明舰队在此爆发了决战！
“立刻建立中继信号站，将数据实时传回‘衡山’号！”古再丽强压激动，下令道。
这是一个足以改写人类对宇宙认知的惊天发现！
……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史诗级的发现所吸引时，在主战场另一个方向的边缘地带，一片漂浮的巨大战舰残骸中，发生了微不足道却影响深远的一幕。
那是一艘被“衡山”号主炮余波扫中，几乎拦腰折断的火星“深渊”级潜航舰残骸。在其相对完好的尾部逃生舱区域，一个紧急气闸门的内侧指示灯，突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舱内，火星舰队指挥官利亚姆·诺维达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他浑身浴血，作战服多处破损，额角一道深深的伤口还在渗着血，将他的视线染红。旗舰被主炮击中殉爆的最后一刻，他凭借惊人的反应速度和距离逃生舱最近的便利，侥幸弹射了出来，并利用爆炸碎片的掩护，躲入了这片巨大的残骸阴影中。
剧烈的疼痛和缺氧让他意识模糊，但刻骨的屈辱和仇恨如同强心剂般支撑着他。他透过逃生舱狭小的观察窗，死死盯着远方那灯火通明、正在庆祝胜利的华夏舰队，尤其是那艘该死的、伪装成废铁的“衡山”号空天航母！
“诺维达家族的荣耀……绝不会在此终结……”他嘶哑地低吼着，用颤抖的手，摸索着逃生舱内简陋的操控面板。
他启动了紧急生命维持系统，注射了高能量兴奋剂，让自己暂时清醒。
然后，他调动了逃生舱最后储备的能源，激活了其搭载的、功率极小但极其隐秘的超远程定向通讯阵列——这是为他这种级别的军官设计的最后保险。
他将逃生舱传感器最后捕捉到的、关于“羲和一号”在战斗中“性能惊人但后续乏力、能量波动急剧衰减”的情报，连同一张极其模糊的、标注了华夏舰队似乎在某片空域“发现了某种巨大物体并派出勘探队”的扫描图，压缩成一道加密到极致的脉冲信号。
“……陷阱……‘衡山’是堡垒……‘曦光’性能爆发有时限……他们……在S-77…边缘…发现了……”他对着麦克风，用尽最后力气，将断断续续的警示和经过他“验证”的情报发送出去。
他坚信自己用生命换来的判断——羲和一号无法持久作战。
信号发出后，逃生舱的能源彻底耗尽，系统陷入沉寂，维生系统仅能维持最低水平。利亚姆瘫倒在座椅上，剧烈地喘息着，等待着渺茫的救援，或者死亡的降临。逃生舱被附近一块巨大残骸的微弱引力捕获，缓缓漂向更深的黑暗，从华夏的清扫雷达上消失，被标记为“无关紧要的碎片”。
月球指挥中心，秦书墨接到了古再丽传来的、关于发现曦光与阿古斯上古战场遗迹的初步报告，巨大的惊喜冲击着她。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刻，情报官的报告也随之而来：“指挥官，监测到一道极其微弱、无法追踪溯源的超远程定向通讯信号溢出，频段和加密方式……疑似火星最高级别军官逃生舱的紧急信标。”
秦书墨脸上的喜色瞬间收敛，眉头紧锁。
她望向窗外那片深邃的、刚刚吞噬了信号的黑暗，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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