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的手指停在铜盘中央的机关上,余温未散。
二十三州八十六县,红点齐亮,像夜空下悄然燃起的星火。
可她瞳孔微缩——十七处节点不该亮。
那些地方的共鸣装置早已断联多年,按理说,即便“回声协议”启动,也不会响应。
除非……有人提前修好了它们。
她调出维护日志,指尖滑过密密麻麻的登记记录。
三日前,一串不起眼的名字跳了出来:游方修铃匠,持旧令通行,经手七地共振铃组检修。
签章模糊,但路径清晰——全是那十七个异常节点。
她轻轻叩击桌面,一声、两声、三声,节奏缓慢。
忽然间,李槐清明那天的话浮现在耳边:“种树的人,也听树说话。”
那时她以为是俚语,如今想来,却像一句暗语。
苏锦黎当年亲手埋设这些节点,如同种树;而能听见树说话的,唯有知道根脉所在之人。
沈琅猛地起身,走到主控台前,切断外联端口。
所有信号不再上传中枢,转为地下共振网反向监听。
她要让这张网变成耳朵,而不是嘴巴。
谁在听?
谁在动?
谁在借百姓之手,悄悄改写规则?
与此同时,林砚正穿行在西市的窄巷之间。
她肩上斜挎着录音筒,布巾裹得严实,脚步轻稳。
七坊巡查已到第五日,多数区域声响平稳,唯独西市肉铺一带,监测仪始终捕捉到一段极低频震动,像是从地底渗出的脉搏。
她在一家老铺前驻足。
屠夫挥刀剁骨,节奏粗暴,油汗顺着额角滚落。
可林砚盯着手中波形图,眉心越皱越紧——每九刀,必有一停顿。
不是疲惫,不是喘息,而是刻意的留白。
她买了一小块排骨,趁屠夫称重时随口问:“这刀法,练了几年?”
“祖传的。”屠夫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老掌柜定的规矩,一刀不能少,九刀就得歇一拍,说是……顺气。”
“老掌柜?”林砚不动声色,“哪位?”
“半年前走的,肺痨。”屠夫摆摆手,“但这铺子还得照他的章程来,不然东家不高兴。”
林砚点头,笑着走了。
可一拐进暗巷,她立刻取出录音筒,将刚录下的波形与《市井节律图》叠加比对。
屏幕上的杂乱曲线逐渐归拢,最终拼出一行细小墨迹般的字:
第三塔粮仓底有夹层。
她呼吸一滞。
这不是偶然。
这是有人用声音藏信,借市井烟火做掩护,把情报一层层传出来。
而源头,直指裴照正在查探的第三塔。
几乎同一时刻,裴照已混入第三塔夜巡队。
他穿着普通校尉服,肩披旧斗篷,脸上抹了灰土,连走路姿势都压低了三分。
这支队伍轮岗频繁,面孔常换,没人多看他一眼。
行至粮仓外围,他故意踢翻一只空桶。木桶滚动,发出刺耳声响。
四周守卫皆抬头张望,唯有一人反应异常——那人几乎是本能地冲向仓房角落,俯身轻叩地面三下,短促有力,像是在确认什么。
裴照没动,只默默记下他的位置。
半个时辰后,那人再次出现,四下张望,随即蹲下身,撬开一块松动的地砖,伸手进去摸索。
片刻后,抽出一卷帛书,借月光匆匆扫视。
裴照出手了。
他如影逼近,一手扣腕,一手夺书。
动作干净利落,对方甚至来不及呼喊。
展开一看,果然是军粮出入账册,但笔迹新湿,墨色未匀,明显是伪造。
更关键的是,其中几处“损耗”记录与真实库存相差巨大,足足虚报三千石。
裴照盯着那守卒苍白的脸,忽然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将账册折好,塞进自己腰侧皮囊,还故意让对方看得清楚。
“换岗。”他冷声下令,“今日所有守仓人员,原地待命,等明日核查。”
那人嘴唇颤抖,却不敢开口。
裴照转身离去,步伐沉稳。
他知道,今晚这一幕会被立刻传出去。
真正的幕后之人,会以为他拿了证据却未声张,或许会放松警惕,或许会连夜行动——无论哪种,都在他算中。
风掠过哨塔,无声无息。
而在这座城的另一端,陈九娘坐在灯下,摊开新送来的素绢订单。
布面洁白,边缘印着一行小字:绣“雨滴落在瓦当上的痕迹”,纹路需依实物投影描摹,不得擅改。
她点点头,点燃油灯,将一张旧瓦当置于灯前,光影投在绢上,显出斑驳水痕。
她的针还没动,但目光已凝在那片影子里——那弧度,那分叉,那看似随机的滴落轨迹……怎么那么像,多年前国公府西厢屋檐下,某个雨夜留下的印记?
陈九娘的手指停在素绢边缘,灯影下那行小字“雨滴落在瓦当上的痕迹”静静躺着,像一句无害的吩咐。
她照例将旧瓦当置于油灯前,光影斜投,水痕斑驳地映上绢面。
可当她俯身细看时,呼吸却微微一顿。
那些雨滴的疏密、长短、分叉角度——竟与当年苏小姐悄悄塞给她的药典暗符完全吻合。
那是安国公府西厢深处,一个暴雨夜,苏锦黎压低声音教她的:三滴连珠为砒,断点横出是乌头;左偏一痕见血封喉,右曳双丝可解百毒。
她原以为此生再用不上这些,可如今,这绣样分明是另一封信。
她熄了灯,屋里只剩一点余烬微光。
指尖沿着投影纹路缓缓移动,像是重走旧路。
她忽然起身,从床底拖出一口旧木箱,翻出半年前一幅未交的绣品。
针脚细密如初,但她知道该拆哪一处——第三行第七列,三滴斜落,中间微滞。
她挑开丝线,夹层里果然藏着一张烧得焦边的纸条,墨迹晕染,却清晰可辨:
“塔下囚,非粮,是人。”
她盯着那五个字,许久没动。
窗外风过檐角,一片落叶扫过门槛。
她慢慢折好纸条,裹进袖中,又重新卷起素绢,用布包严实了抱在怀里。
天还没亮,城南街市已飘起卤香。
老摊主支着铁锅,独眼望着巷口。
陈九娘走进来,把包裹放在案上,声音平静:“换一碗汤,要滚烫的。”
老汉没问,也没称重,只瞥了一眼那布包的叠法——左角压右角,三折成方——便默默掀开灶台下的暗板,伸手进去,将纸条投入炭火。
火苗猛地一跳,灰烬旋即卷起,化作几缕黑烟钻入灶膛深处。
陈九娘捧着粗陶碗坐下,热汤烫手,她却不急着喝。
她看着那灶火,仿佛看见多年前自己蹲在国公府针线房角落,听着苏小姐低声说:“总有一天,咱们不用再藏话在针眼里。”
现在,话在雨滴里,在刀声里,在锅底敲响的夜里。
有人听见了,也有人正在听。
而她知道,这张网早已铺开,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深、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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