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夭转身离开落马镇时，夜幕已经悄然降临，如同一层厚重的黑色绒毯，缓缓地覆盖了整个大地。远处的山林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模糊不清，仿佛是被黑暗吞噬的巨兽，静静地矗立在驿路的尽头。
萧夭骑着枣红马，蹄声踏过凝结着薄霜的路面，身后是村民们挥别的身影，暖黄的灯火在镇口渐次熄灭，像坠入黑暗的星子。她摸了摸衣襟内侧的“千里传讯符”，符纸的余温还在，纪逸风的叮嘱仿佛还在耳边——可经过落马镇的事，她心里多了几分笃定，不再是初出发时那个只懂“用能力解决问题”的圣女，更学会了先察人心、再辨是非。
“驾”，萧夭轻轻夹了夹马腹，枣红马会意地加快脚步，朝着北疆深处的黑风林而去。按驿路标记，穿过黑风林便是冰封山的外围，可这林子在当地素有“鬼见愁”的名头——常年弥漫着墨绿色的雾气，参天古木的枝干扭曲如爪，风穿过林间时会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哭嚎。萧夭从行囊里取出纪逸风给的铜炉，点燃安神香，淡青色的烟雾顺着炉盖的纹路飘出，混着林间的湿冷空气，竟奇异地驱散了几分阴森感。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太阳还未升起，林间的雾气便如同一层薄纱般悄然弥漫开来。起初，雾气还比较稀薄，透过它可以隐约看到远处的树木和山峦。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雾气越来越浓，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搅动着，逐渐将整个树林都笼罩在其中。
此刻，林间的能见度已经不足丈许，即使是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也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轮廓。雾气像是一个巨大的屏障，将外界的世界与这片树林隔绝开来，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神秘的仙境之中。枣红马突然停下脚步，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鼻子里发出急促的响鼻，耳朵紧紧贴在背上。萧夭心里一紧，翻身下马，手按在腰间的桃木剑上——这马通人性，定是察觉到了危险。她运转圣女灵力，指尖泛起淡淡的金光，灵力顺着地面蔓延开去，像一张无形的网，探查着周围的动静。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咻”的一声锐响，紧接着是狐狸的呜咽声，夹杂着男人的怒喝：“孽畜！还想跑？把凝神珠交出来，饶你不死！”
萧夭循声跑去，拨开缠人的藤蔓，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一缩——只见两名身着青灰色道袍的修士，正围着一只雪白的狐狸。那狐狸约莫半大，浑身的毛像落满了初雪，唯有左后腿的毛被鲜血染红，一滴一滴落在腐叶上，晕开深色的印记。它嘴里叼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珠子泛着柔和的蓝光，正是修士口中的“凝神珠”。
两名修士手里都捏着黄色的符纸，符纸边缘泛着刺眼的红光，显然是蕴含了烈火灵力的“烈焰符”。其中高个修士抬手就要将符纸掷出，萧夭见状，立刻运转灵力，双手结印，一道金色的防护罩瞬间笼罩在雪灵狐周围。“砰”的一声，烈焰符撞在防护罩上，红光四溅，符纸化为灰烬，散落一地。
“谁？”高个修士猛地回头，目光落在萧夭身上，眼神里满是警惕。另一名矮个修士也转过身，看到萧夭发间的玄门银饰和腰间的桃木剑，眉头皱了起来：“你是哪个门派的？竟敢多管闲事！”
萧夭走上前，目光落在雪灵狐身上。那狐狸见有人帮它，呜咽声小了些，却还是紧紧叼着凝神珠，警惕地盯着两名修士，身体微微发抖，却没有要主动攻击的意思——若是真的偷了东西又伤了人，怎会这般只守不攻？
“我是萧氏玄门的萧夭，路过此地。”萧夭亮出腰间的玄门令牌，令牌上刻着“圣女”二字，在雾气中泛着微光，“你们为何追杀这只狐狸？”
高个修士冷哼一声，指着雪灵狐，语气激动：“这孽畜偷了我们青云观的凝神珠！那是我们门派用来提升灵力的圣物，丢了之后，掌门震怒，限我们三日之内找回！不仅如此，它还伤了我们三名弟子，腿上的箭伤就是我们射的，是它罪有应得！”
“是啊！”矮个修士附和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急躁，“这孽畜狡猾得很，我们追了它两天两夜，今天终于堵住了，你别妨碍我们‘替天行道’！”
萧夭眉头微蹙，目光扫过两名修士的手腕——只见他们的右手腕上，都有一片淡红色的斑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却又带着诡异的暗红。再看他们的神色，呼吸急促，眼神虽然愤怒，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涣散，像是被什么东西扰乱了心神。她又看向雪灵狐的腿伤，箭伤边缘泛着黑色，不像是普通箭矢造成的——那是“锁灵箭”的痕迹，箭上涂有能封印妖兽灵力的药粉，寻常修士不会轻易使用，除非是想赶尽杀绝。
“你们说它伤了弟子，可有证据？”萧夭问道，“凝神珠是你们亲眼看到它偷的，还是事后推断的？”
高个修士脸色一变，语气有些僵硬：“我们弟子亲眼看到它潜入藏经阁，偷走了凝神珠！至于伤了人……你看它现在还敢反抗，不是凶手是什么？”
萧夭没有再追问，而是从行囊里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这是“通灵符”——玄门中能与妖兽沟通的符纸，需以圣女灵力催动，才能让人与妖兽心意相通。她指尖泛出金光，灵力注入符纸，符纸在空中展开，符文亮起柔和的白光，缓缓飘向雪灵狐。
雪灵狐似乎察觉到了符纸的善意，不再躲闪，任由符纸落在它的头顶。白光顺着符纸渗入它的体内，萧夭立刻闭上眼，心神与雪灵狐相连——瞬间，一股委屈、恐惧的情绪涌入她的脑海，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画面：一片雪地，凝神珠掉在雪地里，雪灵狐好奇地捡起，叼在嘴里玩耍；然后是两名修士冲过来，二话不说就射箭，它吓得逃跑，修士一路追杀，它只是偶尔用灵力反击，却从不敢下重手……
“凝神珠不是它偷的，是在雪地里捡到的。”萧夭睁开眼，声音清晰地说道，“你们射它的是锁灵箭，想封印它的灵力，赶尽杀绝。至于伤了弟子……我看未必是它做的。”
“你胡说！”高个修士怒喝一声，抬手又取出一张烈焰符，指尖灵力涌动，符纸的红光比刚才更盛，甚至带着几分黑色的戾气，“这孽畜会魅惑人心，你定是被它骗了！今天我非要除了它不可！”
说着，他就要将符纸掷出，萧夭立刻运转灵力，金色的防护罩再次展开，挡在雪灵狐面前。这一次，她仔细观察着符纸的灵力波动——正常的烈焰符，灵力应该是纯粹的红色，可这张符纸的红光里，却缠绕着黑色的戾气，像是强行催发的灵力，对修士自身的经脉也会造成损伤。
“住手！”萧夭喝止道，“你的符纸里掺了戾气，是强行催动灵力的旁门手段！长期使用，不仅会损伤经脉，还会让心神错乱，你手腕上的红斑，就是戾气反噬的痕迹！”
高个修士的动作僵住了，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矮个修士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萧夭看得明白，这两名修士定是服用了某种能短期提升灵力的禁药，才会如此暴躁，甚至不惜使用掺了戾气的符纸——禁药的副作用让他们心神错乱，再加上门派的压力，才会把怒火都发泄在雪灵狐身上。
雪灵狐见高个修士被喝止，轻轻放下嘴里的凝神珠，用脑袋蹭了蹭萧夭的裤腿，眼神里满是感激。那颗凝神珠落在地上，蓝光更盛，照亮了周围的雾气，珠子表面光滑，没有任何被偷拿的痕迹。
“你们服用了‘烈阳散’，对不对？”萧夭突然问道。烈阳散是玄门中的禁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三倍灵力，却会让人心神错乱，产生幻觉，长期服用甚至会走火入魔。她在现代毒医典籍里见过记载，这种药的副作用就是手腕出现红斑、呼吸急促、情绪暴躁，与眼前两名修士的症状完全吻合。
高个修士的身体晃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矮个修士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是……掌门说，若是三日之内找不到凝神珠，我们就要被废去修为，逐出山门。我们也是没办法，才服用了烈阳散，想快点找到这只狐狸……”
萧夭心里叹了口气，这两名修士虽然行为过激，却也是被门派逼得走投无路。她看了看雪灵狐，又看了看两名修士，说道：“烈阳散的副作用会让你们心神错乱，现在你们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当时真的是这只狐狸伤了弟子吗？还是说，有其他原因？”
高个修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的暴躁少了几分，多了几分迷茫：“当时……我们发现凝神珠丢了，就四处寻找，后来看到弟子倒在地上，身上有抓痕，旁边有狐狸的脚印，就以为是它做的……”
“脚印？”萧夭追问道，“是这只雪灵狐的脚印吗？雪灵狐的脚印比普通狐狸的小，而且它的爪子是白色的，抓痕应该带着白色的毛。你们弟子身上的抓痕，有这些特征吗？”
高个修士愣住了，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当时太急了，没仔细看……只看到有抓痕，就以为是它……”
萧夭心里有了答案，这两名修士定是被门派的压力和烈阳散的副作用冲昏了头，仅凭脚印就断定是雪灵狐伤了人，甚至不惜使用禁药和旁门手段追杀它。而所谓的“替天行道”，不过是他们为了自保，找的借口罢了。
“你们先冷静下来，我有办法缓解烈阳散的副作用。”萧夭说着，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又拿出晒干的薄荷和金银花。薄荷有清凉解毒的功效，金银花能清热解毒，两者混合制成喷雾，喷在鼻腔里，能通过神经抑制缓解禁药带来的心神错乱。这是她在现代医学院学的方法，结合了玄门草药的特性，效果比普通的安神符更好。
她将薄荷和金银花放在石臼里，用骨刀研磨成粉，然后倒入少量清水，调成糊状，再用银制的针筒抽取少量，制成简易的喷雾。做完这一切，她走到两名修士面前，说道：“这是薄荷金银花喷雾，喷在鼻腔里，能缓解烈阳散的副作用，让你们清醒一些。你们若是信我，就试试。”
高个修士看着萧夭手里的喷雾，又看了看地上的凝神珠和雪灵狐，犹豫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萧夭将喷雾递给他们，示意他们使用。矮个修士先接过，对着鼻腔喷了一下，顿时打了个喷嚏，眼神却渐渐清明起来。高个修士也跟着喷了一下，脸上的暴躁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疲惫和愧疚。
就在这时，林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清玄、清尘，你们找到凝神珠了吗？”
萧夭抬头一看，只见一名身着紫色道袍的老者，拄着一根桃木拐杖，缓缓走来。老者的道袍上绣着青云观的标志，眼神锐利，一看就是青云观的长辈。两名修士见到老者，立刻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师叔祖。”
老者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凝神珠上，又看了看雪灵狐和萧夭，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凝神珠会在这孽畜身边？还有这位姑娘，是何人？”
萧夭心里一紧，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这老者的灵力波动比两名修士强得多，若是他也认定是雪灵狐偷了凝神珠，事情就麻烦了。她握紧了手里的喷雾，眼神坚定——无论如何，她都要还雪灵狐一个清白，让青云观明白，所谓的“正义”，不该是强者为了利益编织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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