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临时审讯区的血腥气息几乎凝固成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甜腻感。陈默靠坐在冰冷的墙角，闭目凝神，如同老僧入定，与周围压抑的哭泣、呻吟和远处传来的凄厉惨叫格格不入。他在脑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计算着时间，寻找着任何一丝绝境求生的缝隙。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任何准备的机会。一场突如其来的、源自技术层面的风暴，将他瞬间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阎罗”的清洗进行得如火如荼，即将轮到陈默之时，审讯区的铁门再次被轰然推开。进来的不是内卫队员，而是“幽灵”和他手下几名核心的技术人员。“幽灵”那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却燃烧着一种被欺骗和被愚弄后的、冰冷刺骨的火焰。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瞬间就锁定了角落里的陈默。
“他。”“幽灵”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几名技术队员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将陈默从地上拽了起来，动作粗暴。
“阎罗”皱了皱眉，显然对“幽灵”插手他的“净化”程序感到不悦：“‘幽灵’，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人我马上要审。”
“不必审了。”“幽灵”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确定性，“我刚做完一次全基地范围的深度电磁残留扫描和异常流量回溯分析。”
他走到陈默面前，几乎贴着他的脸，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默，一字一顿地说道：“大约七十六小时前，基地废弃物处理系统监测子站的上传数据流中，检测到无法解释的、极其微弱的非标准信号调制。信号特征与已知的任何系统噪声或外部干扰均不匹配。其时间点，与你声称在‘优化后勤数据库索引’的时间完全吻合。”
陈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萤火虫”计划，竟然留下了如此细微的痕迹，并且被“幽灵”在这种极端情况下，通过近乎偏执的全面扫描给挖了出来！
但他不能承认！绝对不能！
陈默脸上瞬间堆满了被冤枉的惊怒和难以置信：“‘幽灵’！你什么意思？就凭一个莫名其妙的信号波动，你就怀疑我？我当时确实在检查后勤数据库，系统日志可以作证！至于什么信号调制，也许是外部干扰，也许是设备老化产生的电磁噪音！你不能仅凭这个就……”
“设备噪音？”“幽灵”冷笑一声，那笑容僵硬而恐怖，“噪音会有规律性的编码特征？会恰好出现在那个特定的、低监控等级的上传窗口？”
他猛地提高音量，转向“阎罗”和周围所有能听到的人：“他在向外发送信息！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我们最近的所有损失，资金链的断裂，甚至可能外部力量的逼近，都极有可能与他泄露的情报有关！”
这番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引爆了审讯区残余所有人的情绪！那些原本等待审判的人，此刻都将惊恐、怀疑、甚至是怨毒的目光投向了陈默。内卫队员的枪口瞬间抬得更高，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
“阎罗”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看向陈默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程序化审查，变成了看待死敌般的凶戾。
“把他带走！押到控制中心！”“幽灵”命令道，他要当着林枭的面，彻底钉死陈默。
陈默被粗暴地推搡着，离开了充满血腥的审讯区，重新回到了基地的上层区域。沿途，他能看到基地内部更加混乱，清洗仍在继续，但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慌已经取代了之前的内部猜忌，仿佛所有人都知道，毁灭即将来自外部，而内部的厮杀显得可笑而绝望。
控制中心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林枭站在那里，背对着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外部侦察单位传回的、关于周边区域发现不明身份人员活动（联合部队的先遣侦察兵）的模糊报告。他的身影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瘦削和……孤注一掷。
“老板，”“幽灵”上前，将他的发现和自己的推断，用一种快速而清晰的方式汇报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所有的证据链，所有的异常时间点，都指向他！陈默，就是那个最深的内鬼！”
林枭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死水般的平静。但这种平静，比任何狂怒都更令人恐惧。他的目光落在陈默身上，那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他的皮囊，看到了他内心深处所有隐藏的秘密。
“陈默。”林枭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最终解脱般的语调，“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解释。”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陈默身上。控制中心里，“血薇”、“阎罗”、“幽灵”以及众多核心成员，如同群狼环伺。
陈默知道，任何技术层面的辩解在“幽灵”挖出的证据面前都苍白无力。他只能从动机和心理层面做最后的挣扎。
他挺直了脊梁，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悲愤、讥诮和绝望的复杂笑容，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林枭：
“解释？哈哈……解释什么？解释我为什么要在九死一生后回到这里？解释我为什么刚刚替你完成了那份要命的名单发送任务？还是解释我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用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号波动’来把自己置于死地？”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激动：“林枭！你是不是已经疯了？！外面的大军压境，内部的资金链断裂，你现在不想着怎么应对，反而听信这种无稽之谈，要把唯一还能替你做事的人清洗掉？！你是不是觉得，把所有怀疑的人都杀光，你的‘新世界’就能降临了？！”
他这是在赌，赌林枭残存的理智，赌他对自己能力的最后一丝“惜才”，更是赌林枭那多疑性格中的另一个侧面——不轻易完全相信任何单一来源的指控，尤其是在这内外交困的时刻。
然而，他低估了“幽灵”证据的“确凿”程度，也低估了林枭在末日压力下，那已然扭曲到极致的判断力。
林枭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直到陈默说完，他才缓缓抬起手，指向控制中心一侧的副屏幕。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被“幽灵”提取并放大分析的那段异常信号特征图。
“我相信技术，陈默。”林枭的声音冰冷如铁，“‘幽灵’的证据，或许无法在法庭上定罪，但在这里，在我的世界里，它就是死刑判决书。”
他顿了顿，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对背叛者的刻骨仇恨和毁灭欲。
“你，浪费了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林枭的话音刚落，控制中心四周的内卫队员齐刷刷地举起了武器，无数个红点瞬间聚焦在陈默的胸口和额头。
“拿下！”“血薇”厉声喝道，她第一个拔出了腰间的战术匕首，眼神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
陈默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辩解无效，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酷刑，以求榨干他最后一点情报价值。
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内卫队员扑上来的瞬间，陈默动了！他猛地向后一撞，撞翻了身后一个放着各种通讯设备的推车，零件和屏幕碎片四散飞溅，制造出一片短暂的混乱！同时，他袖口滑出那枚陶瓷刀片，看也不看地向侧方一挥！
“啊！”一名冲在最前面的内卫队员捂着手腕惨叫起来，鲜血从指缝中涌出。
陈默如同困兽，利用这瞬间制造的空隙，向控制中心一个相对薄弱的、通往外部维修通道的侧门冲去！他不能留在这里，必须冲出去，哪怕只是多活几分钟，也可能等到转机！
“拦住他！”林枭的咆哮声在身后响起。
枪声响起！但不是瞄准要害，子弹打在陈默脚边的金属地板上，溅起刺目的火花。他们想要活口！
“血薇”如同鬼魅般贴身而至，匕首带着寒光直刺陈默后心！陈默凭借本能侧身闪避，刀锋划破了他的外套，带出一溜血珠。他反手用陶瓷刀片格挡，但材质和力量的悬殊让刀片瞬间崩断！
他赤手空拳，面对的是全副武装、人数众多的敌人，以及“血薇”这样的格斗高手。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他。
几秒钟的激烈搏斗后，陈默被数名内卫队员死死地按倒在地，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地板。武装皮带勒进了他的肉里，几乎让他窒息。
林枭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丝毫曾经的“欣赏”或“拉拢”，只有彻底看穿真相后的、冰冷的杀意和一种被深深刺痛（或许还有一丝被愚弄）的暴怒。
“带下去。”“阎罗”，好好‘招待’他。”林枭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在他咽气之前，我要知道他到底送出去了什么，外面的人到底知道了多少！”
“是！”“阎罗”狞笑着应道，一挥手，内卫队员如同拖死狗一般，将陈默从地上拖起，向着比之前那个临时审讯区更加恐怖、更加专业的刑讯室而去。
身份彻底暴露。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他像一枚被发现的棋子，被从棋盘上粗暴地提起，即将被碾碎。
收网的时刻尚未正式到来，但对于陈默而言，最黑暗的时刻，已经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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