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妃那句“水底下有东西”像一块冰砸进心里，阿阮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湿冷的船板，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河风带着水腥气吹过，却吹不散那股从脚底板冒上来的寒意。
苏晚晴也立刻绷紧了身体，顾不上手臂的伤口，握紧剑柄，警惕地望向那片黑黢黢的芦苇荡。船上仅存的两名女子护卫也强撑着站起来，一左一右护在阿阮身侧，呼吸粗重。
船夫老叟停下了划桨的动作，小船借着惯性在河心轻轻打转，四周只剩下河水流动的哗哗声，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摩擦船底的“沙沙”声。
那声音很轻，混在水声里几乎难以察觉，但此刻在死寂的船上，却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不是鱼。”信王妃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那双总是带着讥诮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忌惮。“是‘水鬼’。”
水鬼？阿阮的心猛地一沉。这名字听起来就带着一股阴森不祥的气息。
苏晚晴脸色难看，低声道：“是漠北人驯养的……那种东西？”她似乎听说过一些传闻，漠北有些部落擅长驱使一种经过特殊训练、能在水下长时间潜伏袭杀的死士，被称为“水鬼”。
信王妃缓缓点头，目光死死锁定着那片芦苇荡：“而且数量不少。我们被盯上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沙沙”声突然变得密集起来，不再局限于船底，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同时抚摸、抓挠着脆弱的船壳。小船开始轻微地、不规则地晃动起来，像是被水下的什么东西推动、拉扯。
阿阮甚至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河泥和水生植物腐烂的腥臭气味，从船缝里渗进来，令人作呕。
“不能待在水上了！”苏晚晴当机立断，“靠岸！快！”
船夫老叟也是经验丰富，闻言立刻调转船头，奋力朝着最近的河岸划去。那里是一片荒芜的滩涂，长满了半人高的枯黄芦苇。
然而，水下的东西似乎察觉了他们的意图。小船刚移动没多远，船身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下面狠狠撞了一下！阿阮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河里，幸好被旁边的女子护卫死死拉住。
“稳住！”苏晚晴厉喝，一剑刺向水中，却只激起一蓬水花，什么都没碰到。
紧接着，更多的撞击从不同方向传来！小船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片树叶，剧烈地摇晃、颠簸，冰冷的河水不断泼溅上来，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衫。那“沙沙”的抓挠声变成了“咚咚”的撞击声，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们想凿穿船底！”信王妃脸色发白，她再次举起玉笛，放到唇边。这一次，她吹出的笛声不再是之前的幽咽缥缈，而是变得尖锐、高亢，带着一种穿透耳膜的撕裂感！
这笛声似乎对水下的东西产生了一些影响，撞击声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但很快，那些“水鬼”仿佛被激怒了，更加疯狂地撞击起来！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响起！船底赫然被撞开了一个窟窿，浑浊的河水瞬间涌了进来！
“船要沉了！”船夫老叟绝望地喊道。
“跳船！游过去！”苏晚晴一把拉住阿阮，指着那片看似不远，此刻却仿佛遥不可及的河岸。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阿阮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看着那黑沉沉、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的河水，咬了咬牙。她不会水，但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就在她准备闭眼跳下去的那一刻，异变再生！
“咻咻咻——！”
数支火箭如同流星般，从河岸的芦苇丛中射出！它们并非射向小船，而是精准地射入了小船周围的河水中！
火箭入水，并未立刻熄灭，反而像是点燃了某种漂浮在水面的油脂，瞬间在水面上燃起了一片片幽蓝色的火焰！火焰迅速蔓延，将小船周围的水域照得一片诡异通明！
借着这火光，阿阮惊恐地看到，水底下赫然潜藏着数十个身着紧身水袍、面色青白、眼神空洞的身影！他们如同真正的水鬼，在火焰燃起的瞬间，发出了无声的嘶吼，迅速下潜，躲避着那诡异的火焰。
是岸上有人接应？用了特制的火油箭？
“快看！”一名女子护卫指着河岸。
只见岸边的芦苇剧烈晃动，数十名身着劲装、手持强弓劲弩的人影冲了出来！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迅速对着水下那些慌乱躲避的“水鬼”进行精准点射！弩箭入水，带起一团团暗红色的血花。
得救了？阿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又是哪一路人马？
小船在进水下沉，苏晚晴和信王妃也顾不得多想，拉着阿阮，奋力朝着河岸游去。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阿阮，刺骨的寒意让她几乎窒息，她拼命挣扎着，被苏晚晴和一名女子护卫一左一右拖着，艰难地向岸边靠近。
终于，脚踏到了湿滑的泥滩。阿阮瘫软在冰冷的淤泥里，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进去的河水，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
她抬头望去，只见那些突然出现的劲装人马已经迅速解决了残余的“水鬼”，正朝着她们走来。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步伐沉稳，脸上戴着一个遮住了上半张脸的银质面具，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薄唇。
他走到惊魂未定的几人面前，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阿阮、受伤的苏晚晴，最后落在了同样湿透、但眼神依旧冷静的信王妃身上。
戴着银面具的首领对着信王妃，微微颔首，用一种经过改变的、低沉沙哑的嗓音开口道：
“夫人，属下来迟了。”
他的态度，带着一种明显的恭敬。
阿阮和苏晚晴同时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信王妃。
这些人……竟然是信王妃的手下？！她不仅自身神秘，竟然还暗中掌握着这样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力量？
信王妃看着那银面具首领，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随手整理着湿漉漉的鬓发，仿佛刚才的生死危机不过是场微不足道的插曲。
她转向目瞪口呆的阿阮和苏晚晴，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些许讥诮的弧度：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去江南的路该怎么走了。”
她的目光掠过阿阮，又望向南方沉沉的夜色，语气莫测。
“毕竟，想找那孩子的人……可不止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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