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河流,静默而执着,将日历一页页翻向未来。转眼间,那个曾在查尔斯河畔摇摇晃晃学步、在生日派对上抓周时笑得没心没肺的小人儿辰辰,已然抽条拔节,褪去了孩童的圆润,身形变得颀长,喉结开始微微凸起,声音也处在时而清亮、时而沙哑的微妙变声期。他不再是需要父母牵着手过马路、每晚赖在父母床上听故事的幼儿,而是背起了比小学时沉重许多的中学书包,校服衬衫的领口总是松垮地开着,眼神里开始掺入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青春期的疏离与审视。陆辰轩和林晚星的生活,也随之驶入了一片名为“青春期父母”的、既熟悉又充满新挑战的水域。
周六的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铺着蓝色星球图案床单的床上投下斑马纹般的光影。床上已然空无一人,被子被胡乱堆在一边。林晚星推开辰辰的房门,准备像过去十几年一样,叫他起床吃早餐,却看到床铺已空,书桌前,那个穿着宽松篮球t恤的背影正戴着耳机,手指飞快地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编程界面和在线课程的窗口。
“辰辰,吃早饭了。”林晚星有些意外地走近。
辰辰似乎没听见,完全沉浸在屏幕的世界里。林晚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猛地回过神,摘下一边耳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带着被打断的不耐烦:“哦,知道了妈。等我弄完这行代码,马上。”
林晚星张了张嘴,那句习惯性的“先吃饭,凉了对胃不好”卡在喉咙里,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门合上的瞬间,她似乎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释重负的叹息。一种微妙的失落感,像清晨的薄雾,悄然漫上心头。那个曾经像小尾巴一样粘着她、什么事都要“妈妈看”的孩子,似乎正悄然关上通往他内心世界的那扇门。
餐桌上,气氛也有些不同以往。陆辰轩习惯性地想问问儿子周末的安排,比如是否一起去图书馆或者打球。
“辰辰,下午……”
“爸,我下午约了同学去图书馆小组讨论项目,晚上可能直接在外面吃了。”辰辰头也不抬,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群消息,嘴里嚼着三明治,语速很快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陆辰轩的话噎在半路,和林晚星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以前,周末的安排是家庭共同商议的大事,现在,却变成了儿子的“通知”。
“和哪些同学?去哪里讨论?几点回来?”林晚星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是关心而非盘问。
“就詹姆斯、萨拉他们,去学校旁边的星巴克。结束了我发消息。”辰辰的回答简洁、程序化,带着一种急于结束话题的敷衍。他甚至没有抬头看父母一眼,快速吃完盘子里的食物,说了声“我吃饱了”,就拿起手机和水杯,又钻回了自己的房间,再次关上了门。
餐桌上,只剩下面面相觑的陆辰轩和林晚星,以及两杯冒着热气的、几乎没动过的牛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寂静。
下午,林晚星收拾辰辰换下来的衣物,准备清洗。她习惯性地想检查一下裤子口袋有没有遗留的纸巾或小物件,手刚伸进去,却摸到一个硬硬的卡片。她拿出来一看,是一张设计颇为另类的、印着不知名乐队logo的卡片,上面用潦草的英文写着一行字和一个社交媒体账号。林晚星的心微微一沉。她从未听辰辰提过喜欢这个乐队,也对这个账号一无所知。一种想要了解儿子近况的迫切心情,与对隐私尊重的原则在她内心激烈交战。最终,她还是将卡片原样放回口袋,但心头却像压上了一小块石头。
傍晚,辰辰准时回来了,身上带着淡淡的咖啡香。心情似乎不错,甚至罕见地主动分享了几句讨论的趣事,但一旦林晚星试图深入询问项目细节或同学情况,他又迅速变得含糊其辞,将话题引开。这种时而开放、时而紧闭的交流模式,让陆辰轩和林晚星感到无所适从,仿佛在应对一个晴雨不定的、陌生的少年,而非他们熟悉的儿子。
冲突的导火索,在一个周日的晚上被点燃。第二天有数学测验,按照以往的习惯,陆辰轩会在睡前帮辰辰过一遍重点公式。当他推开辰辰的房门时,却看到儿子正戴着耳机,电脑屏幕上并非数学笔记,而是一个激烈的游戏对战界面,键盘被敲得噼啪作响。
“辰辰!明天要考试了,还在玩游戏?”陆辰轩的声音不由得带上了责备的语气。
辰辰猛地摘下耳机,脸上因被打断而浮现出烦躁:“我知道!我就放松十分钟!你烦不烦啊!”
“你这是放松的态度吗?你看看几点了?公式复习了吗?”陆辰轩的怒火也被点燃了,声音提高了几分贝。
“公式公式!你就会说公式!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有数!不用你管!”辰辰“腾”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青春期特有的叛逆和对抗情绪完全被激发出来。
“我是你爸!我不管你谁管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要考试的人吗?”陆辰轩指着屏幕,寸步不让。
“我什么样子了?我考得好考不好都是我自己的事!你凭什么总管着我!”辰辰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眼眶也红了,委屈和愤怒交织。
“你……”陆辰轩气得一时语塞。
“够了!”林晚星闻声赶来,站在两人中间,试图平息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都少说两句!辰辰,爸爸是关心你。辰轩,你也冷静点,让孩子自己安排时间。”
但她的调解此刻显得苍白无力。辰辰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猛地弯腰拔掉电脑电源,屏幕瞬间黑掉。他用力推开挡在面前的母亲(并非有意,但力道不小),冲着两人吼道:“你们都一样!从来就不相信我!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个废物行了吧!”
吼完,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猛地转身,冲回床边,重重地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发出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喘息声。
陆辰轩和林晚星僵在原地,被儿子激烈的言辞和举动震惊得说不出话。房间里只剩下辰辰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过后的死寂和浓浓的伤心。那个曾经乖巧粘人的儿子,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充满敌意?
陆辰轩看着床上那团蜷缩的、颤抖的身影,胸中的怒火被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隐隐的心疼取代。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颓然地转身走出了房间。林晚星看着丈夫的背影,又看看蒙在被子里的儿子,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担忧。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想拍拍儿子,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此刻的任何安慰或说教,可能都是火上浇油。
她默默地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门内,是儿子未被理解的委屈和青春的风暴;门外,是她和丈夫相顾无言的迷茫与沉重。成长的烦恼,如同夏日突如其来的雷阵雨,猛烈地冲刷着这个曾经温馨平静的家。如何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相处?如何在他渴望独立又难免迷失的年纪,既给予空间又不失引导?这道比任何学术难题都更复杂、更考验耐心的应用题,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摆在了陆辰轩和林晚星的面前。夜,深了,而如何叩开那扇紧闭的房门,抚平那激烈的伤痕,他们还没有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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