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并非饭点。
俄式旋转餐厅门前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几个穿着体面的侍者，百无聊赖地擦拭着锃亮的黄铜门把手。
黑色的伏尔加在街角停稳，何雨柱推门下车。
他没有立刻走向餐厅，而是站在街对面，静静地观察着。
餐厅是一栋三层的独立洋楼，典型的沙俄时期建筑风格，气派非凡。
巨大的落地窗擦得一尘不染，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奢华的装潢——水晶吊灯，红色天鹅绒窗帘，以及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
一切都透着一股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精致与奢靡。
街对面的茶馆二楼，郑朝阳和郝平川已经就位。
郝平川举着一个军用望远镜，紧张地注视着何雨柱的一举一动，手心里全是汗。
“他怎么还不进去？”郝平川的声音有些发干。
“别急，他在熟悉环境，也在调整状态。”郑朝阳端着茶杯，看似从容，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他知道，从何雨柱踏进那扇大门开始，他们就将暂时失去对局势的掌控。何雨柱将孤身一人，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豺狼。
何雨柱的目光，从餐厅正门，缓缓移向了侧面的小巷。
那里，是后厨的入口。
一扇不起眼的铁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普通的便装，但站姿笔挺，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何雨柱的瞳孔微微一缩。
正如郑朝阳的初步侦查，这里的守卫，绝对不是普通人。
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悍气，是寻常人装不出来的。
他收回目光，不再迟疑，迈步穿过马路，径直走向餐厅正门。
他左手提着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桶，右手空着，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先生，您好。”门口的侍者见他气度不凡，连忙躬身行礼，脸上堆起职业的笑容，“请问有预约吗？现在还未到营业时间。”
何雨柱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径直向里走去。
“哎，先生！”侍者急了，连忙上前阻拦。
何雨柱停下脚步，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侍者身上。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侍者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颤，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他在这迎来送往，见过不少达官显贵，却从未见过如此气场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结，看起来像是大堂经理的中年男人闻声赶来。
“这位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经理的汉语说得有些生硬，带着明显的俄式口音，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
何雨柱打量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我找你们的厨师长，亚历山大·沃罗宁。”
他直接报出了餐厅后厨总负责人的名字，这是郑朝阳花了大价钱，从一个内部服务员嘴里挖出来的情报。
经理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您认识我们的沃罗宁主厨？请问您是？”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何雨柱的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一股逼人的傲慢，“你只需要告诉他，有一个懂吃的中国人，想尝尝他最拿手的‘罐焖牛肉’。”
“抱歉，先生。”经理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罐焖牛肉是我们餐厅的招牌菜，只在午餐和晚餐时段限量供应。”
“是做不出来，还是不敢做？”何雨柱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他将手中的保温桶，重重地放在了旁边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或者，让他来尝尝我的汤。”
这番狂傲到极点的姿态，彻底激怒了那位俄国经理。
俄式旋转餐厅在京城是什么地位？
敢跟老莫分庭抗礼的存在！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中国人，上门来撒野了？
“先生，如果您是来捣乱的，我只能请您离开了！”经理的脸色沉了下来，对着门口的侍者使了个眼色。
两个侍者立刻围了上来，隐隐形成包夹之势。
何雨柱却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只是伸出手，缓缓拧开了保温桶的盖子。
就在盖子被打开的那一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仿佛拥有生命一般，从桶口喷薄而出！
那不是浓烈的肉香，也不是刺激的香料味，而是一种极致的、纯粹的、醇厚到仿佛能凝成实质的“鲜”！
这股香气霸道无比，瞬间就将空气中原本残留的咖啡和黄油味冲刷得一干二净，蛮横地占据了整个大厅！
在场的几个侍者和那位经理，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他们狠狠地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是什么味道？
他们从未闻过如此勾魂夺魄的香气！
仅仅是闻着，就感觉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口中的唾液开始疯狂分泌。
“这是……什么？”经理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
何雨柱没有回答，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干净的咖啡杯，倾斜保温桶，倒了小半杯清澈如水的汤汁出来。
那汤，清得像新开的泉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和油花。
若非那股霸道的香气，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一杯普通的白开水。
“拿去，给你们的主厨。”何雨柱将杯子推到经理面前，“告诉他，如果他觉得自己的舌头还没被黄油和奶酪糊住，就来尝尝。”
经理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感觉自己的尊严，被对方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可那股该死的香气，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他死死地盯着那杯清汤，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端起了杯子，转身快步走向后厨。
他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汤，能有如此魔力！
他更要让主厨沃罗宁，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国狂徒！
后厨里，一片忙碌。
十几个身材高大的白俄厨师，正在为午餐做着准备。
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煎牛排和炖菜的混合香味。
厨师长亚历山大·沃罗宁，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得像头熊的男人，正用他洪钟般的声音，呵斥着一个动作慢了的学徒。
当经理端着那杯清汤走进来时，沃罗宁不耐烦地吼道：“伊戈尔！你不在前面待着，跑进来干什么？不知道这里有多忙吗！”
“主厨，”经理伊戈尔的脸色很难看，“外面来了个中国人，指名道姓要挑战你。”
“挑战我？”沃罗宁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周围的厨师们也跟着起哄，眼神里充满了轻蔑。
“一个中国人？挑战我做的法式大餐？他会用刀叉吗？”
“他说……他说你的罐焖牛肉，不值一提。”伊戈尔硬着头皮说道，“他还让你尝尝他带来的汤。”
“放屁！”沃罗宁的暴脾气瞬间被点燃，他一把抢过伊戈尔手中的杯子，怒吼道，“什么狗屁玩意儿！我倒要看看，中国人的洗锅水，能有什么名堂！”
说着，他看也不看，抬手就要把那杯“洗锅水”倒掉。
可就在杯子举到半空时，那股醇厚霸道的鲜香，钻进了他的鼻子。
沃罗宁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那双牛一样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作为一名烹饪法式大餐二十多年的主厨，他的嗅觉和味觉，远比常人敏锐。
他能清晰地分辨出，这股香气中，蕴含着鸡、火腿、干贝等多种食材的复合风味，但又完美地融为一体，形成了一种全新的、他从未体验过的味道。
周围的嘲笑声，渐渐停了。
所有厨师都闻到了那股奇异的香味，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满脸困惑。
沃罗宁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低头，仔细审视着杯中那清澈见底的液体。
清如水，香如兰。
这……这怎么可能？
他迟疑着，小心翼翼地将杯子凑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汤汁入口的瞬间。
轰！
沃罗宁感觉自己的整个味蕾，仿佛被一颗炸弹引爆了！
一股温润、醇厚、鲜美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滋味，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口腔！
那不是单一的鲜，而是由无数种顶级食材的精华，经过千锤百炼，浓缩而成的一种立体的、富有层次感的“极致之鲜”！
那滋味，先是如春风拂面，温柔地唤醒了每一个沉睡的味蕾。
紧接着，便如钱塘江大潮，一浪高过一浪，汹涌澎湃，冲刷着他的灵魂！
他仿佛看到了一只老母鸡在山林间悠闲地踱步，看到了金华火腿在岁月中沉淀出的醇厚，看到了干贝在深海里凝聚的精华……
所有食材的灵魂，都在这一口汤里，得到了升华！
沃罗宁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端着杯子，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愤怒、轻蔑，变成了震惊、迷茫，最后，化为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
整个后厨，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主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给吓到了。
良久，沃罗宁才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无尽的回味。
他抬起头，那双粗犷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了泪光。
“上帝啊……”他用梦呓般的俄语喃喃自语，“这……这不是汤……这是艺术……这是神才能做出的味道……”
他猛地转身，抓住伊戈尔的衣领，用前所未有的激动语气吼道：
“那个人呢？！他在哪儿？！”
“快！快请他进来！不！我亲自去请！”
说着，他像一头失控的公牛，撞开人群，疯了一般地朝着大厅冲去！
他要见见那个做出这碗神之汤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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