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书房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的。他的脚步很轻,落在厚实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窗外,是省委大院沉静的夜景,几盏路灯在寒夜里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更远处,是城市零星闪烁的灯火,如同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
除夕夜,万家团圆时,这座象征着汉东最高权力中心的小楼,却安静得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秘书和工作人员早已被他打发回家过年,此刻,这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的微光勾勒出房间家具模糊的轮廓,也将他挺拔却难掩孤寂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地板上。喧嚣的春晚节目早已结束,连远处城市的鞭炮声也渐渐稀疏下来,最后归于沉寂。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虚无感,从四面八方涌来,紧紧地包裹住他。
成功了?登顶了?
是的,他,祁同伟,一个从山村里走出来的农家子弟,如今站在这汉东之巅,一言可决无数人命运。他战胜了所有明里暗里的对手,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他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空?这么冷?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玻璃。那股寒意,顺着指尖迅速蔓延,直抵心脏。恍惚间,那冰冷的触感变了,变成了刺骨的寒风,眼前奢华而空旷的书房景象也开始模糊、扭曲、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飞舞的、鹅毛般的大雪。是耳边呼啸的、如同刀割般的北风。是脚下冰冷硌脚、被积雪覆盖的碎石路。
是孤鹰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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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回\/意境化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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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他,穿着单薄且早已被汗水、雪水浸透的作训服,在山岭间拼命地奔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像刀割一样。双腿如同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无比艰难,肌肉因为过度劳累而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雪很大,密集地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有脚下这条似乎永无止境的山路。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以及积雪被踩踏时发出的“咯吱”声。
冷,刺骨的冷。汗水刚渗出毛孔,几乎瞬间就被冻成了冰碴。手指早已麻木,失去知觉,脸颊被风雪刮得生疼。但他不能停,不敢停。停下来,可能就意味着被淘汰,意味着滚回那个看不到希望的山村,意味着永世不得翻身。
他咬着牙,嘴唇被咬出了血,腥甜的味道混着冰冷的雪水咽下喉咙。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那是求生的欲望,是不甘平庸的愤怒,是想要挣脱命运枷锁的疯狂!
“我不能回去!”
“我一定要留下!”
“我要出人头地!”
“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仰视我!”
年轻的祁同伟在内心无声地呐喊,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他摔倒了,挣扎着爬起来,继续跑。膝盖磕破了,鲜血染红了雪地,但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他心中充满了恨,恨出身的不公,恨命运的戏弄,但也充满了渴望,对权力,对改变命运的力量,有着最原始、最炽热的渴望!
那个时候,目标如此简单而直接——活下去,爬上去!虽然痛苦,虽然艰难,但每一步都踩得实实在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挣扎的力量。那时的孤独,是物理上的,是环境施加的,但他的内心,却被一股不屈的斗志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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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与回忆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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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了他现在的身影——穿着熨帖的昂贵家居服,面容威严,眼神深邃,却难掩眉宇间的疲惫与沧桑。与记忆中那个在风雪中挣扎的、充满野性的年轻身影,缓缓重叠。
成功了么?
那个在孤鹰岭雪地里拼命奔跑的青年,如果能看到今天站在权力巅峰、却感受着无边孤独的省委书记,会满意吗?会觉得这一切的付出都值得吗?
祁同伟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值得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条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所有的选择,都像是孤鹰岭雪地上的脚印,只能向前,无法擦拭重来。
他得到了无上的权力,失去了简单的情感,戴上了永恒的面具。他站在了顶峰,也站在了悬崖边,四下空旷,寒风凛冽。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恍惚中,他仿佛又听到了孤鹰岭上那永恒不息的风声。那风,穿过几十年的时光,依旧在耳边呼啸。
只是不知道,那风,是在为那个不屈的灵魂唱响的、一路向上的悲壮凯歌?
还是在为这个迷失在权力之巅的、孤独的灵魂,发出的一声漫长而苍凉的哭泣?
祁同伟闭上眼,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玻璃上。两行滚烫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被玻璃的寒意冷却。
窗外,汉东的夜,深沉如海。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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