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天光尚未穿透云层，泥鳅巷还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晦暗与寂静中。李薇已如同惊弓之鸟，悄无声息地收拾好了一切。
她没有点灯，仅凭着对这小屋的熟悉和窗外透入的微光，动作迅速而利落。那床旧棉被被她叠好，与粗陶碗罐等笨重物件一起，留在了原地。她只带走了最重要的东西——贴身藏好的玉佩，那柄锋利的短刃，以及她全部的家当——一个沉甸甸的、装着近两百文钱的粗布钱袋。还有几件换洗衣物和剩余的干粮，被她打成了一个不大的包袱。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予她短暂安宁的陋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随即被决绝取代。轻轻拉开门闩，她像一道影子般滑入尚未苏醒的巷子。
寒气扑面而来，她拉紧了身上那件最厚实的粗布外衫，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低着头，沿着墙根的阴影，快速向巷子另一端走去。她不敢走平日里熟悉的大路，而是凭借着之前观察和偶尔听来的零碎信息，钻入了更加狭窄、错综复杂的背街小巷。
必须尽快出城！留在城内，如同瓮中之鳖，迟早会被找到。
她专挑那些贫民聚居、龙蛇混杂的区域穿行。这里的街道更加肮脏破败，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炭和污物的混合气味。早起倒夜香的、赶着出城拉货的板车、睡眼惺忪开始生火准备早食的摊贩……形形色色的人开始活动，为她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她混在人群中，刻意佝偻着背，步伐急促，像一个为生计早早奔波的普通贫家女。偶尔有早起巡逻的兵丁走过，她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但好在并未引起注意。
胸口玉佩传来的感应一直很平稳，并未再出现昨夜那般尖锐的警示，这让她稍稍安心，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她需要选择一个出城的城门。平日里她多在城南活动，对南门最熟，但对方若是有心搜寻，南门必然是重点。东门和西门临近市集和码头，人流最为复杂，盘查或许相对松懈，但也更容易混入各路人马。北门相对冷清，多是贫民和运送渣土、夜香的车辆通行，盘查可能最不严格，但一旦出城，便是相对荒凉的郊野，不利于隐藏行踪。
权衡片刻，她决定冒险走东门。东门外有运河码头，商旅众多，人流如织，更容易浑水摸鱼。
越靠近东门，人流越发密集起来。挑着担子的小贩，赶着骡马的商队，背着行囊的旅人……车马声、吆喝声、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喧嚣的浪潮。城门洞下，几名守城兵丁正懒洋洋地检查着过往行人的路引和货物，态度敷衍，目光却依旧锐利地扫视着人群。
李薇的心跳再次加速。她没有路引，这是最大的麻烦。她放缓脚步，隐在一支看起来像是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小型商队后面，低着头，学着前面仆役的样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商队的一员。
商队顺利通过了检查。轮到李薇时，一个兵丁随意地伸出手：“路引。”
李薇心脏骤停，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是硬闯还是编造借口……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和争吵声！
“凭什么扣我的货？我这都是正经药材！”
“少废话！你这批货数目不对，跟我们去衙门说清楚！”
却是一个药商模样的中年人与另外几个似乎是税吏模样的人争执起来，推搡间，几乎堵住了半个城门洞。守门的兵丁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有人呵斥着上前维持秩序。
机会！
李薇趁乱，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猛地低下头，贴着城门洞的边缘，混在几个被骚动惊扰、急着出城的挑夫中间，脚步不停，飞快地挤出了城门！
直到走出百余步，远离了城门那令人压抑的阴影，混入城外官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李薇才敢稍稍回头。
城门处的骚动似乎还未平息，守城兵丁的身影在远处显得模糊不清。
她成功了！
一股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袭来，让她脚步有些发软。但她不敢停留，强撑着继续向前，沿着官道旁行人较多的边缘快步行走。
出了城，危险并未解除。对方既然能派人深夜窥探，必然在城内有着不小的势力，城外的搜寻恐怕也不会松懈。
她需要找一个地方暂时躲藏，避过风头，再图后续。
她不敢走宽敞的官道主干，看准一个岔路口，便拐上了一条通往附近村庄的土路。土路上行人稀少，多是些扛着农具下地的村民。她尽量避开他人的视线，专挑田埂、树林边缘行走。
日头渐渐升高，驱散了些许晨寒。李薇又渴又饿，却不敢去路边的茶摊歇脚。她在一个僻静的小溪边蹲下，掬起冰冷的溪水喝了几口，又拿出包袱里硬邦邦的菜馍，就着冷水慢慢啃着。
胸口的玉佩依旧温润，仿佛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李薇靠在溪边一棵老柳树下，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京城轮廓，心中五味杂陈。
好不容易回去，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却在一夜之间，再次失去所有，仓皇出逃。
这枚玉佩，究竟是福是祸？
她不知道前路还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走下去。
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些许体力，她重新背起包袱，目光坚定地望向南方。她记得曾听人说起，京城以南百余里外，有一片连绵的山丘，人烟相对稀少……
或许，那里可以成为她暂时的容身之所。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再次踏上了未知的旅途。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乡间小路上，融入了这片广阔而陌生的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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