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双生神殿。
太始化身退去留下的虚无侵蚀仍在缓慢弥合,如同冰面上顽固的裂痕。神殿内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沉寂,唯有那株自石缝顽强探出的嫩芽,以及谢清晏周身与“源初之钥”隐隐共鸣的温润光辉,昭示着生机未绝。
谢清晏目光扫过众人,云烁、澜、云稷及暗之代行者虽气息不稳,但眼神中的迷茫与动摇已在他方才的理念阐述中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坚定的、明确了自身立场的锐利。理念之争,虽无硝烟,却比刀光剑影更能定鼎人心。
“此地不宜久留。”谢清晏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清晰而冷静,“太始虽暂退,但其意志必如影随形。神殿投影受损,隔绝之力难以持久。我们必须即刻动身,返回大胤。”
他看向云烁和澜:“云烁,澜,联络琉球王室与鲛人族,将所有愿意追随、有能力远航的力量集结起来,我们需要最快的船,最熟悉航路的向导。”
“是,先生!”云烁与澜齐声应道,立刻转身安排。
谢清晏又望向云稷与暗之代行者:“二位,神裔遗族内部,还需你们尽力安抚整合。愿同往者,欢迎;若有疑虑,亦不强求。但需确保,无人再行阻挠之事。”
云稷神色复杂,最终躬身:“既已臣服,自当追随。族内之事,我自有分寸。”暗之代行者沉默点头,身影缓缓融入阴影,显然是以自己的方式去处理后续。
安排既定,谢清晏缓步走向那片残破的源初之海投影。他伸出手指,轻触那布满裂痕的“水面”。指尖与镜面接触的刹那,体内“源初之钥”微微震动,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深邃的共鸣感,如同无形的丝线,骤然绷紧,跨越万里,直指神京方向!
不仅是他,远在神京的萧逐渊,亦在这一刻,心有所感。
***
神京,摄政王府,承运殿偏殿。
此处已被临时改为远征筹划的中枢,巨大的海图悬挂四壁,其上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航线、洋流、可能存在的险地与资源点。沙盘之上,舰队模型已初具规模。萧逐渊正与工部尚书、将作监大匠、以及数位气息沉凝的隐世宗门代表商议巨舰最后的改造方案。
“……龙骨必须以千年铁木为核心,辅以玄铁加固,阵法师需将‘定风波’‘辟水’‘聚灵’三套核心阵法完美镌刻其中,不能有丝毫差错……”萧逐渊指尖点着图纸,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他虽内力未曾完全恢复,但那份统御全局的气度与对细节的精准把握,令在场诸人无不屏息凝神。
突然,他话语一顿,按在图纸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一股灼热却并非不适的暖流,毫无征兆地自他心脏位置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那并非他苦修多年的内力,而是更深层次的、源自血脉本源的力量!这股力量与他自身的紫薇帝气水乳交融,所过之处,经脉中原本因旧伤及消耗而存在的滞涩之处,竟传来细微的、如同冰层融化的清脆声响!
是清晏!是那双生之钥与源初之钥共鸣引发的血脉异动!
萧逐渊眸中紫金光芒大盛,他强压下体内奔涌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力量感,面上不动声色,继续方才的话题:“……此外,远航物资,尤其是淡水与耐储存粮秣,需按三倍之数筹备,兵部与户部协同,一月之内,必须到位。”
他语气平稳如常,但离他最近的工部尚书却隐约感觉到,摄政王周身那股无形的威压,似乎在方才那一瞬间,变得凝实了少许,仿佛沉睡的巨龙,悄然睁开了了一丝眼缝。
会议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各项事宜在萧逐渊高效到近乎严苛的推进下,迅速形成决议,责成各部执行。待到众人领命退下,偏殿内只剩下他一人时,萧逐渊才缓缓坐回椅中,闭上了双眼。
他仔细内视。
丹田气海深处,那因连番恶战与王朝气运沉重负荷而显得有些黯淡的内力核心,此刻正被一股新生的、带着古老神圣气息的淡金色能量缓缓滋养、包裹。这能量并非外来,更像是他自身血脉中被某种契机(双生之钥共鸣与源初之钥的牵引)彻底唤醒的本源!它流淌过之处,旧伤留下的细微裂痕在弥合,干涸的经脉重新变得充盈而有弹性。
这种恢复并非一蹴而就,更像是一口枯竭的深井,重新找到了泉眼,开始汩汩涌出活水。速度不算快,但稳定而持续,且其品质,远超他之前的内力,带着一种近乎法则层面的厚重与威严。
“神殿环境……不,是钥匙。”萧逐渊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清晏在琉球掌控源初之钥,引动源初之海投影,其力虽隔万里,却通过你我血脉桥梁,唤醒了我体内沉寂的……属于上古乃至更久远时代的神性血脉碎片。”
这并非简单的功力恢复,而是一种生命层次的回溯与升华。他的紫薇帝气,也因这血脉力量的复苏,变得更加凝练、纯粹,与王朝气运的结合更为紧密自然。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东南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宫阙,看到那归心似箭的船帆。
“你的路,照亮了我的道。”他低声自语,冷峻的眉眼间染上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与期待。力量的回涌,让他对即将到来的远征,对那最终的对决,更多了几分把握。这不仅是王朝命运的背水一战,亦是他们二人,携手超越宿命之局的开端。
***
与此同时,深宫之内。
萧启明立于御书房巨大的窗棂前,手中捏着一份刚刚由内阁呈送、关于全力支持远征计划的奏疏摘要。少年天子的面容比以往更加沉稳,眉宇间却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陛下,宸妃娘娘求见。”内侍低声通传。
萧启明收敛心神:“宣。”
苏玉绾款步而入,身着宫装,仪态端庄,眉宇间那抹凤凰血脉带来的尊贵气度愈发明显。她手中捧着一份清单:“陛下,这是内府库清点出的,可用于支援远征的各类珍稀药材、灵植图谱,以及部分前朝遗留的海图笔记,或对王爷此行有所助益。”
萧启明接过清单,目光却落在苏玉绾平静无波的脸上。自她被立为宸妃,始终恪守臣子之礼,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将内宫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在朝政稳定上也暗中出了力。可越是如此,萧启明心中那份朦胧而克制的情愫,便越是如同被压在巨石下的藤蔓,悄然滋长,却又无法破土而出。
“有劳爱妃。”萧启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皇叔远征,关乎国运,朕……与爱妃,皆需戮力同心。”
苏玉绾微微屈膝:“此乃臣妾分内之事。王爷与谢先生为天下苍生涉险,臣妾唯愿尽绵薄之力。”
她的话语恭敬而疏离,将个人情感完全掩藏在臣子的职责之后。萧启明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中莫名一涩。他知道,在她的心中,或许永远都装着那片更广阔的天地,装着与谢先生并肩作战的过往,以及那份对摄政王亦臣亦友的忠诚。自己这份刚刚萌芽便注定无果的情愫,在这席卷一切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清单轻轻放在案上,语气恢复了帝王的冷静:“朕已批复内阁,倾举国之力,助皇叔成行。爱妃所献,朕会命人一并交付。此外……朕已决意,待皇叔凯旋之日,便是朕正式亲政,并……大赦天下之时。”
他最后一句,带着某种决断。既是向朝野表明他对萧逐渊的绝对信任与支持,也是……在为自己,为这段注定无果的念想,划定一个明确的终点。
苏玉绾抬眸,看了少年天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再次垂首:“陛下圣明。”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征的号角即将吹响,个人的情愫,终究要融入这时代的洪流之中。
***
琉球外海,数艘经过加固、铭刻着简易防护阵法的大型海船已然扬帆。谢清晏立于为首舰船的船头,青衫在海风中猎猎作响。他回望了一眼那渐渐远去的岛屿,以及岛屿深处那座残破却意义非凡的神殿。
体内“源初之钥”与万里之外的共鸣依旧清晰,他能感觉到,萧逐渊那边,似乎也因这共鸣而产生了某种积极的变化。
“逐渊,等我归来。”他心中默念,目光投向那无边无际的蔚蓝,坚定而锐利,“这归途,若有阻挠,便踏浪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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