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一刻的秘书监，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案上，曾夫子正低头处理新收集的文典。忽然，听闻外面侍女通报：“刘贵妃驾到！”她一怔，连忙起身相迎。
只见刘贵妃身着浅粉绣梅缎面长袍，外罩一件月白色薄纱披帛，衣襟绣着淡金折枝梅花，随风轻扬。发髻高挽，斜插一支玉兰流苏簪，耳坠珍珠，温润生光。妆容素雅，眉心轻点花钿，尽显雍容慈柔之态。
她笑意温婉，亲自扶起她：“不必多礼，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瞧瞧这书香之地。”
曾夫子恭敬奉茶，心中却忐忑不安。她知道，眼前这位贵妃，是五皇子的生母，而自己与五皇子的“婚约”，不过是一场为拒东胡赐婚而设的谎言。
刘贵妃打量着她，越看越喜欢：“你知书达理，举止得体，难怪那孩子常提起你。”
“殿下……常提起我？”曾夫子微微一愣。
“是啊。”贵妃轻笑，“他说你在秘书监讲学，他常去听，还向你请教兵法、政事。”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一些遥远的事情，转而叹气道：“这孩子去年受重伤昏迷，都以为没救了，却奇迹般苏醒了……醒来后就失忆了，没想到失忆后性子沉静了许多，我正愁他孤僻，原来是你在默默开导他。”
曾夫子听后心头一颤，她终于明白——为何五皇子的行为表现与之前判若两人了，“娘娘，我不知道殿下还失忆过……”
“罢了，他失忆原本只有陛下和我，以及他府里少数人知道。”刘贵妃看着曾夫子震惊的眼神，道：“但你即将成为他的妻子，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曾夫子想起五皇子失忆后，日日前来秘书监读书、问策，两人在书卷间建立了真挚的情谊。可那婚约之说，却是他为推拒东胡赐婚，随口编出的托词……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刘贵妃温柔地问。
曾夫子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殿下应是失忆后不久，便独自来了秘书监。他说想读书，却无人可问。我便为他讲《春秋》《孟子》。他听得认真，问得也深。后来……他便常来。”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他从不提过去，也不谈感情。可每次他来，眼里都有光。我知道……他心里埋藏着许多疑问，他是来寻找答案的。”
刘贵妃静静听着，眼中泛起温柔的光：“孩子，他失忆前朝堂民间皆说他是混世魔王——可现在，他像重生了一样，完全换了个人。他若真心待你，你便也真心待他，好吗？夫妻同心，方能一生一世。”
曾夫子抬头，看见贵妃眼中的期盼与慈爱，心中酸涩又温暖。
“娘娘放心，”她轻声说，“我会等他回来，用我的真心换他的真心。”
贵妃笑着点头，临走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好孩子，我信你。”
宫门轻掩，阳光洒满庭院。曾夫子站在原地，望着远方，心中默念：“除了失忆，你还有什么心事没告诉我吗？”
初春的燕城，寒意未散，城头的积雪在朝阳下微微融化，却渗不出一丝暖意。十五日了，大王子拓跋烈的军队如铁桶般围困着这座东胡的都城，营帐连绵数十里，战旗蔽日，杀气弥漫。
如今，敌军前锋已推进至城外不足五里，燕城仿佛一只被巨蟒缠绕的孤鸟，随时可能窒息而亡。
燕城的心脏正在颤抖。街道上，昔日热闹的市集早已化作一片死寂，唯有风卷着灰烬与断枝在空巷中游荡。粮铺前排起的长队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倒卧在地的饥民，有人低声啜泣，有人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几处民宅冒起黑烟，是趁乱抢劫的暴徒点燃的火种，天鹰卫虽奋力镇压，却如杯水车薪，压不住人心溃散的洪流。
城中不时传来惨叫与哭喊，有人为一口粮拔刀相向，有人跪在神庙前磕头祈愿，祈求神明救东胡于水火。谣言如毒藤般蔓延：“大汗要逃了！”“西门已经破了！”“大王子说了，投降者可得一斗米！”
恐慌像瘟疫，从街角蔓延至宫墙，连王宫的宫女侍卫都开始窃窃私语，脚步匆匆，仿佛下一秒就要奔逃。
在王宫别院，包梦璃蜷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肚中胎儿已有六月。她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狐裘，却仍止不住微微发抖。窗外，远处的喊杀声如潮水般一阵阵涌来，夹杂着战鼓与鸣锣，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从未停歇。
她望着窗外遮天蔽日的灰色，指尖紧紧攥着一条绣着并蒂莲的丝帕——那是她离京时，母亲亲手交给她的。“展鹏……”她忽然轻唤，声音几乎被风声吞没。
守在门边的龙展鹏立刻转身，铠甲铿锵作响。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声音沉稳：“梦璃，我在。”
“你说……我们还能活着走出这座城吗？”她转过头，眼眶泛红，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
龙展鹏抬头看着她，目光坚定如铁：“能。只要五殿下回来，我们就一定能活下来。”
“可他……真的会回来吗？”包梦璃低声问，像是在问龙展鹏，又像是在问自己，“他走的时候，只说‘等我’，可已经十五天了……城快破了，人快死了，连新可汗都……”她没说完，泪水却已滑落。
龙展鹏沉默片刻，低声却更有力：“五殿下走前，亲口对我说：‘龙队长，护好公主，也护好燕城。我一定会回来。’——他从不说空话。”
包梦璃望着他，忽然笑了，笑中带泪：“你总是这么信他……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或许……回得来更赶不及了？”
“那我就守到最后一刻。”龙展鹏直视她的眼睛，“我答应过他，也答应过自己。若他回不来，我便与燕城共存亡。但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殿内一时寂静。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城墙被撞，又像是炮石落地。包梦璃猛地一颤，下意识抓住龙展鹏的手臂。他没有躲，反而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
“梦璃，别怕。”他轻声说，“就算全城的人都绝望了，我也不会。因为我知道——黎明前最黑的夜，往往离天亮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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