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顿沉默地走在最前面。
他那魁梧的身躯像一堵移动的墙,将废墟中无形的寒意都挡在了身后。
伊恩和米迦尔跟在他后面,也一言不发。
他们离开了嗷呜那如同巨兽之口的洞穴,没有返回格雷他们所在的“犬牙交错”,而是被引向了另一个方向——一个更深、更死寂的废墟腹地。
这里的空气和外围的废墟截然不同。
不再是单纯的铁锈与尘土的味道,而是多了一股更古老、更沉闷的气息。
像是金属被烧熔后冷却的焦糊味,混杂着从大地深处翻上来的、植物腐烂的腥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让灵性感到针刺般刺痛的怪异味道。
脚下也不再是坑坑洼洼的石板路,而是一片由碎石、泥土和扭曲的金属构成的、崎岖不平的地面。
道路两旁,没有了那些摇摇欲坠的工人公寓,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巨大的、只剩下焦黑骨架的建筑残骸。
它们曾是工厂、仓库,甚至可能是住宅楼,但现在,它们都以一种怪异的姿态扭曲着,指向那片永恒昏暗的天空,像一具具在无声哀嚎的巨人骸骨。
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和踩在碎石上发出的“沙沙”声。
伊恩的脚步很稳,但他的内心却一点也不平静。
“到了。”
伊恩和米迦尔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下一秒,他们都停止了呼吸。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向着远方无限延伸的、看不到尽头的斜坡。
斜坡之上,没有植物,没有建筑,只有密密麻麻的、毫无规律的、插满了简陋十字架的土包。
那些十字架,是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制成的——两根交叉捆绑的废旧木板,一段弯折的生锈钢筋,甚至只是两块叠在一起的碎砖。
更多的,甚至连十字架都没有,只是一个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土包前插着一块破碎的砖头或生锈的铁片,作为唯一的标记。
没有名字,没有墓志铭,没有一束鲜花。
只有死亡的沉默,和雨后泥土的腥气,混杂着废墟的焦糊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里是第十九街区的公墓区。
但和伊恩在资料上看到的、属于人类的那些拥有大理石墓碑和精致雕塑的墓园不同,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了生理性的不适。
这里不是墓园,这里是一座巨大的、被遗忘的坟场。
一座埋葬着无数无名者的、永不被哀悼的坟场。
米迦尔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金色竖瞳,此刻一片茫然。
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死亡,如此廉价、如此不被在意的死亡。
这片坟场,比他记忆中龙族那座堆满骸骨的、威严的龙墓,更让他感到发自灵魂的寒冷。
在斜坡的下方,不远处,他们看到,几个年迈的、毛发已经变得灰白的兔族和羊族兽人,正佝偻着背,用最简陋的工具,吃力地挖掘着新的土坑。
他们的动作很慢,很机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和悲伤。
旁边,停着一辆破旧的板车,上面盖着几块散发着臭味的麻布。
麻布下面,隐约能看到几个僵硬的、不成形的轮廓,苍蝇在上面嗡嗡地盘旋。
“他们是谁?”
米迦尔忍不住小声问,声音发颤。
“是第十六街区纺织厂的人类工人。”
巴顿的回答很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滔天的怒火,“昨天,工厂的蒸汽锅炉过载,维修阀门失灵。四十多个来不及逃跑的工人,被活活蒸死在了车间里。”
“工厂赔了他们每个家庭五十枚赤羽币,然后让他们自己把尸体拖走,免得‘影响生产’。”
“他们的家人,连一块最便宜的、属于人类的墓地都买不起。于是,他们找到了我们,用那点可怜的赔偿金,换取我们在这里,为他们的亲人挖一个坑。”
伊恩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
五十枚赤羽币。
那甚至不够在上城区的一家普通餐厅里,点一份像样的牛排。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其价值,竟然还不如一顿晚餐。
他看到,一个瘦小的兔族女孩,大约只有七八岁,正跪在一个新挖好的土坑前,抱着一块刚刚从板车上抬下来的、用麻布包裹的僵硬身体。
她没有哭,那双红色的眼睛里,空洞得像两口干涸的井。
她只是用小小的手,一遍遍地抚摸着那粗糙的麻布,仿佛想用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体温,去温暖那早已冰冷的躯体。
泥土被一铲铲地填回坑里,很快,一个新的、不起眼的土包,就出现在了这片无尽的坟场之中。
没有葬礼,没有悼词,甚至没有一块像样的墓碑。
一个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抹去了。
米迦尔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泡在了冰冷的泥水里,又冷又重,让他喘不过气。
他想起了自己被囚禁在那座黑暗监牢里的几百年。
那种孤独,那种绝望,那种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此刻,与眼前这幅地狱般的景象,重叠在了一起。
他从未像这一刻般,如此清晰地理解了“错误”这个词的重量。
眼前的这一切,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最残忍的、不容置疑的错误。
但他至少还活着。
而他们,连活着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走吧,”巴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只是死亡。我再带你们去看看,通往死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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