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川城西的残兵营地，在李文渊那番近乎破罐破摔的动员后，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死水潭，虽然浑浊激荡，却总算有了一丝活气。伤兵开始互相搀扶着寻找军医——尽管药材依旧紧缺；老弱们挣扎着整理自己破烂的行装；而那些囚徒，虽然依旧扎堆，眼神中的凶悍未减，却少了几分漫无目的的暴戾，多了几分被引导的狠厉。
整合与整训的工作千头万绪，繁琐得让人头皮发麻。赵虎带着他那二十几个老兄弟和勉强挑出来的几十个还算健全的溃兵，如同救火队员般在营地各处奔走，吼得嗓子冒烟，才勉强将这两千多人按照最简单的编制——伤兵营、老弱营、囚徒营（被李文渊强行命名为“陷阵营”）粗略分开，并开始清点人数，统计还能使用的武器。
百晓生则一头扎进了潼川府衙那混乱不堪的文书档案堆里，试图从碎片化的信息中拼凑出北境敌军更具体的动向和霍云可能的下落。赛鲁班带着他的宝贝工具箱，开始在营地里转悠，对着那些破损的兵器、简陋的栅栏、甚至士兵们破烂的鞋子皱眉头，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构思着什么“改进方案”。贾仁义则已经和王朴带来的、面有菜色的潼川府库官吵得面红耳赤，为了每一粒粮食，每一卷绷带而锱铢必较。
李文渊站在临时划出的校场边缘，看着这片混乱、肮脏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生机的景象，眉头微锁。他知道，光靠一番狠话激起的血性维持不了多久。这支队伍太脆弱了，像一堆浸了油的干柴，一点火星就能点燃，但一阵大风也可能将其吹散。他们需要凝聚力，需要一种超越恐惧和绝望的东西，哪怕那东西看起来……很不靠谱。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极深处的悸动，再次传来。并非系统的苏醒，更像是一段预设好的、延迟送达的“信息包”，在他选择SSR卡并踏上北境土地后，被某种条件触发，终于传输完毕。
没有界面，没有声音，只有一段直接烙印在意识里的信息：
【检测到宿主成功整合“混沌侧”初始单位（老弱残兵&囚犯），符合“混乱征召”前置条件。】
【发放阶段性辅助资源：【士气鼓舞·神曲合集】。】
【说明：该合集内包含若干首来自不同位面、具备极强精神感染力和情绪调动能力的乐曲。播放后，可依据乐曲风格，对特定范围内友方单位产生不同效果的士气增幅（注：效果及副作用随机，请谨慎选择使用场景）。】
【使用方式：意念选定，能量自供（已预充能，可使用三次）。】
李文渊愣住了。
神曲合集？士气鼓舞？
这算哪门子奖励？难道要在两军阵前，给这群残兵败将放音乐听？这比他之前抽到的臭豆腐乳和鲱鱼罐头还要离谱！
他下意识地在脑海中“翻阅”了一下这个所谓的合集。里面的“曲目”名称更是让他嘴角抽搐：
《小苹果》—— 描述：充满魔性节奏与生命活力的赞歌，大概率引发不受控制的集体律动。
《最炫民族风》—— 描述：气势磅礴，朗朗上口，极易引发大规模跟唱，效果拔群，敌我不分风险中等。
《忐忑》—— 描述：精神污染级神曲，使用需极端谨慎，可能使聆听者陷入狂乱、亢奋或呆滞等多种不可预知状态。
《义勇军进行曲》—— 描述：蕴含不屈意志与磅礴力量的战歌，效果极度凝聚，对心怀信念者加持巨大。（灰色，暂不可用，需特定条件解锁）
……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李文渊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这破系统，哪怕沉寂了，留下的“遗产”也依旧是如此的坑爹！指望用这些玩意儿去对抗秩序洪流？
然而，看着校场上那些虽然被整编，却依旧死气沉沉、尤其是伤兵和老弱营那边弥漫的绝望氛围，一个荒诞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突然在他脑海里亮了起来。
也许……也许正因为它们不靠谱，正因为它们不合常理，才能打破眼前这令人窒息的僵局？秩序追求绝对的控制和理性，那么，就用绝对的混乱和非理性去冲击它？
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了校场上那群精神最为萎靡、几乎看不到生气的伤兵聚集区。那里，绝望如同实质的阴云，连赵虎的咆哮都难以穿透。
就这里了。
他在脑海中锁定了那首描述为“充满魔性节奏与生命活力的赞歌”的《小苹果》，然后，用意念下达了“播放”指令。
没有音响，没有乐器，没有任何物理声源。但下一刻，一股清晰无比、节奏鲜明、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快（或者说魔性）的旋律，伴随着一个充满活力的男声演唱，突兀地、却又无比自然地，直接响彻在整个校场的上空！
“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
……
这声音仿佛来自天际，又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心底响起。旋律简单，节奏感极强，歌词直白得有些可笑。
瞬间，整个校场，包括正在忙碌的赵虎、争吵的贾仁义、埋头文书的百晓生、对着破刀发愁的赛鲁班，以及那两千多名残兵败将和囚徒，全都僵住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愕然地抬起头，寻找着这诡异声音的来源。伤兵们麻木的眼神里浮现出困惑，老弱们张大了嘴巴，囚徒们则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这……这是什么？仙乐？妖法？
那魔性的旋律和歌词却不管不顾，继续欢快地回荡：
“摘下星星送给你，拽下月亮送给你，让太阳每天为你升起……”
……
起初是死寂和惊愕。但渐渐地，一些奇怪的变化开始发生。
一个原本抱着断腿、眼神空洞的年轻伤兵，听着那富有感染力的节奏，抱着腿的手指竟然无意识地开始跟着轻轻敲击地面。
旁边一个年纪大些的老兵，皱巴巴的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音，似乎想跟着哼，又觉得极其别扭。
囚徒营那边，刀疤脸愕然之后，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的表情，像是想笑，又像是想骂娘，身体却有些不自觉地随着那“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的副歌微微晃动了一下。
这音乐……有毒！
它不像战鼓那样激昂，不像号角那样悲壮，它就是一种纯粹的、蛮不讲理的、带着土味和魔性的快乐和活力，强行灌入每个人的耳朵，撩拨着他们早已麻木的神经。
终于，当副歌再次响起时，那个最先敲击地面的年轻伤兵，仿佛被某种力量支配了，竟然忘记了自己的断腿之痛，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跟着那旋律，用沙哑的嗓子含糊地哼唱起来：“……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几个心智相对简单、或者被伤痛折磨得近乎崩溃的士兵，也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开始跟着扭动身体，或者发出不成调子的哼唱。
场面变得极其诡异。一边是残破的躯体，肮脏的环境，绝望的背景；一边是魔性欢快的音乐，和一群伤兵、囚徒开始不受控制的、笨拙而扭曲的律动。
赵虎目瞪口呆，手里的鞭子差点掉在地上。百晓生推眼镜的手僵在半空。赛鲁班忘了他的破刀，张大了嘴巴。贾仁义停止了争吵，看着那群开始“群魔乱舞”的士兵，嘴角剧烈抽搐。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鼓舞士气的方法？！这简直是……是跳大神！
然而，李文渊却敏锐地注意到，在那看似荒诞滑稽的场面下，一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伤兵营那边，原本浓得化不开的绝望阴云，似乎被这魔性的音乐撕开了一道口子，虽然填进去的是某种“不着调”的活力，但总好过死寂。那些跟着律动的士兵，眼神里虽然还有痛苦，却少了些麻木，多了点……生机？甚至连囚徒营那边，那种紧绷的、随时可能爆裂的凶悍之气，似乎也被这莫名其妙的音乐搅得有些涣散，多了几分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小苹果》的旋律还在继续，校场上的“群魔乱舞”范围在缓慢扩大。虽然大多数人依旧只是愕然旁观，但那股死气沉沉的氛围，的确被打破了。
就在这时，音乐声戛然而止。三次使用机会，已去其一。
校场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些士兵因为惯性还在微微晃动身体，随即意识到不对，赶紧停下，脸上露出尴尬和茫然的神色。
李文渊走到校场中央，看着那些脸上还残留着古怪表情的士兵，他没有解释那音乐是什么，只是大声问道：
“感觉怎么样？”
“是不是比躺着等死，有意思一点？”
没有人回答，但许多人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变化。
李文渊知道，光靠一首“神曲”远远不够，但这至少是一个开始，一个用“混乱”对抗“秩序”，用“不靠谱”唤醒生机的开始。
“赵虎！”
“末将在！”赵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带着他们，继续整训！今天晚饭，加餐！”
“得令！”
看着重新开始躁动起来的营地，虽然依旧混乱，却不再是一片死水。李文渊在心中默默盘点着那“神曲合集”里剩下的两首曲子。
也许，在面对那冰冷的秩序洪流时，这些看似荒诞的“噪音”，真的能成为意想不到的武器？
他抬头望向北方，目光深邃。
混乱，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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