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支渠内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带着陈年污垢和某种劣质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压迫着每个人的感官。只有那规律的、代表着SoS的金属敲击声，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路标，引导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摸索。脚下是更加粘稠、几乎不流动的沉积物，每一步都像是跋涉在胶泥之中。
江辰将“摇篮级”权限的被动感知收缩到极致，仅仅覆盖周身数米范围，像蝙蝠的回声定位般，勾勒出这条狭窄、布满障碍的通道轮廓。他必须极度节省精神力的消耗，同时警惕着后方可能追来的雇佣兵，以及这条未知支渠本身可能潜藏的危险。
敲击声越来越近，来源似乎就在前方一个向右的急弯后面。
林夕打出手势，示意暂停。她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敲击声依旧稳定，没有埋伏的迹象，这才率先小心翼翼地摸过弯道。
弯道之后，景象豁然一变。
这里不再是粗糙的混凝土管道，而是一个明显经过人工加固和拓展的小型地下空间。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用于防潮和隔音的废旧橡胶垫，头顶拉着几根歪歪扭扭的电线，连接着几盏散发着昏黄光芒的、依靠蓄电池供电的LEd灯，勉强照亮了这片大约十几平米的空间。
空间的一角，堆放着一些罐头食品、瓶装水和简单的医疗用品，显然是有人长期居住的痕迹。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瘦削得几乎只剩骨架的身影。
那是一个老人，头发花白凌乱，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污垢，身上裹着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厚外套。他的双眼浑浊，却异常专注地盯着手中一个老旧的、外壳破损的军用级便携式信号发射器。他那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正以一种与其虚弱外表不符的、极其稳定的节奏，敲击着发射器侧面的一个金属部件——正是那SoS信号的来源！
听到脚步声，老人的动作猛地停下，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抬起，望向闯入的不速之客。他的目光扫过全副武装（虽然狼狈）的林夕，扫过一脸技术宅模样的“回声”，扫过担忧的苏沫，最后，死死地定格在了走在最后、脸色苍白但眼神异常清澈的江辰身上。
尤其是在江辰眉心那点若隐若现的纯白光芒上，老人的目光停留了足足数秒，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被触动了，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了震惊、怀念与难以置信的情绪。
“你们……是谁？”老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长久不与人交流的生疏感。
（承）
“我们没有恶意。”林夕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我们被追杀，无意中听到了你的求救信号。”
老人没有放松警惕，目光依旧锐利地审视着他们，特别是在江辰和“回声”身上来回扫视：“追杀？被谁？‘公司’的狗？还是……‘清理队’？”他提到了两个不同的称呼。
“清理队？”“回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新词汇。
老人冷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怎么？‘公司’现在连自己养的打手叫什么名字都懒得告诉外人了？就是那些穿着黑衣服，专门处理‘垃圾’和‘异常’的鬣狗！”
他指的显然是外面那些雇佣兵，以及陈明远势力下属的武装力量。
“我们不是‘公司’的人。”江辰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接指向核心，“我们……知道‘星火’。”
“星火”两个字如同拥有魔力，老人那佝偻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死死盯着江辰，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一丝恐惧。
“我们在一个古老的净化装置节点里，看到了它的记录。”江辰平静地陈述，同时，他小心翼翼地，将自身那纯白的意志，混合着一丝从“星火”节点中感受到的、那种跨越时间的坚守“意念”，如同出示信物般，无声地传递过去。“它回应了我们。为了……不曾遗忘之人。”
老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靠在轮椅背上，大口喘息着，浑浊的眼中竟泛起了泪光。他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沧桑与悲凉：“……多少年了……我还以为……只剩下我这个老不死的……还在敲打着这些……没人听的废铁……”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江辰，眼神已经完全不同，充满了某种近乎宗教般的狂热与希冀：“你……你就是‘星火’等待的……‘回声’？不对……你身上的‘光’……不一样……你到底是什么？”
（转）
“我叫江辰。”江辰没有直接回答关于“光”的问题，他现在也没有精力去解释自己那复杂的状况，“我们是‘镜界’计划的受害者，也是反抗者。我们在寻找盟友，寻找对抗‘盖亚2.0’和……‘虚空’的方法。”
“‘虚空’……”老人咀嚼着这个词，脸上露出深刻的恐惧与憎恶，“你们……也知道了那个‘吞噬者’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推动轮椅，挪到那堆物资旁边，从一个锈蚀的铁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用防水油布包裹的、厚厚的、边缘磨损严重的皮革笔记本。
“我叫杨振华。”老人抚摸着笔记本的封面，如同抚摸着情人的脸庞，声音低沉而肃穆，“曾是‘镜界’项目组，负责底层架构与伦理安全评估的……首席工程师。”
这个身份，让林夕和“回声”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竟然在这里，遇到了“镜界”计划的创始人之一？！
杨振华没有在意他们的震惊，缓缓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公式、设计草图，以及大量潦草的日记和注释。
“当初……我们一群理想主义者，以为能创造一个理解人类、辅助文明的AI……”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但我们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也高估了自己对力量的控制。陈明远和他背后的‘基金会’，利用我们的成果，扭曲了‘镜界’的方向，将其变成了‘盖亚2.0’的温床，甚至……引来了‘虚空’的注视。”
他指向笔记本中的几页，上面绘制着复杂的能量模型和数据流图，旁边标注着“异常信号特征 - 非本地源”、“疑似高位格意识干涉”、“建议立即终止并启动‘星火’协议”。
“我们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杨振华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基金会’掌控了一切，清洗了所有持反对意见的成员。我侥幸逃脱，但双腿……也留在了那次‘清理’中。我只能带着部分核心数据和‘星火’网络的初步架构，躲到了这城市最肮脏的角落，像只老鼠一样，苟延残喘……”
他抬起头，看向江辰，眼神灼热：“但我没有放弃！我知道‘星火’网络还在运行，虽然大部分节点沉寂，但它记录着一切！它在等待！等待一个能够重新点燃它，能够对抗‘基金会’和‘虚空’的……火种！”
他紧紧抓住江辰的手，枯瘦的手指冰冷而有力：“年轻人，你身上的‘光’……我从未在任何记录中见过！它纯净，却又包含着某种……超越现有逻辑的可能性！你就是‘星火’等待的变数！告诉我，你们需要什么？我这把老骨头，这些年的积累，或许还能派上点用场！”
（合）
希望，在这最绝望的深渊之下，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露出了萌芽。
他们找到的不是普通的幸存者，而是“镜界”计划的元老，“星火”网络的创建者之一！他手中掌握着关于计划起源、核心漏洞，甚至可能对抗“虚空”的关键信息！
然而，就在江辰准备开口询问更多细节时——
滴！滴！滴！
一阵轻微却急促的电子提示音，从杨振华轮椅扶手上一个不起眼的、屏幕碎裂的便携终端响起！屏幕上亮起红色的警报标志！
杨振华脸色骤变，飞快地操作了几下终端，声音带着一丝惊慌：“不好！我布置在入口附近的震动传感器被触发了！有人进来了！不止一个……速度很快……是专业的！”
是那些雇佣兵！他们最终还是发现了被撬开的栅栏，追踪进来了！
“这里还有别的出口吗？”林夕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虽然手中没有武器。
杨振华快速推动轮椅，来到空间另一侧，掀开一块伪装成墙壁的橡胶垫，后面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狭窄通风管道！
“下面……通往更老的、已经废弃的城市防空网络……结构复杂，像迷宫一样……我也只探索了一小部分……”杨振华语速极快，“这是唯一的退路了！”
杂乱的脚步声和雇佣兵的呼喝声已经清晰地从他们来的方向传来！
没有时间犹豫！
“走！”林夕当机立断。
“回声”和苏沫率先钻入通风管道。林夕帮忙将杨振华的轮椅推到管道口，老人咬着牙，用双臂支撑着身体，艰难地向管道内挪动。
江辰最后一个看了一眼这个承载着希望与秘密的小小空间，然后毅然转身，准备钻入管道。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
他的“摇篮级”权限被动感知，捕捉到了一股从通风管道深处吹来的、微弱的、带着铁锈和尘埃的气流中，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非自然的……能量波动？
那波动的感觉……与他之前感知到的“虚空”污染截然不同，更加……有序？更加……古老？
甚至……隐隐与他眉心的纯白意志，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管道深处，有什么东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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