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污渠深处的死寂，比之前的喧嚣更加沉重。信息风暴的余波如同看不见的毒素，弥漫在泵房污浊的空气里，侵蚀着每个人的精神和肉体。江辰半跪在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和精神的空乏，眉心那点纯白光芒黯淡得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过度使用“摇篮级”权限对抗“虚空”的污染实体，如同一个婴儿挥舞巨锤，反噬几乎震碎了他新生的根基。
林夕和“回声”的情况同样糟糕。他们虽未直接承受信息对冲的核心冲击，但那股逻辑悖论的风暴余波，依旧让他们头痛欲裂，思维混乱，仿佛大脑被强行塞入了无法理解的乱码，短时间内失去了大部分行动和思考能力。
只有苏沫，或许是因其意识的相对“纯净”且未直接参与信息层面的对抗，受到的影响稍轻。她强忍着恶心和眩晕，跪在江辰身边，用颤抖的手擦拭着他嘴角不断渗出的、带着诡异数据光点的鲜血，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污渍。
“坚持住……江辰……坚持住……”她反复呢喃着，声音哽咽，仿佛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江辰为了救他们，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就在这时，或许是极致的担忧与守护的意念冲破了某种阈值，或许是江辰逸散出的、那微弱到极致的纯白意志与她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苏沫感觉自己脑海中，那因信息风暴冲击而产生的混乱噪音中，突然剥离出了一丝……异样的清明。
她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了江辰那滚烫、却又仿佛蕴含着冰点的眉心灼痕之上。
没有光芒大作，没有能量奔涌。
但就在两人额头相触的瞬间——
江辰那近乎枯竭的意识废墟中，一点几近熄灭的纯白星火，仿佛被注入了最纯净的燃料，猛地稳定了下来！不再是摇曳欲灭，而是如同风中残烛被置于避风的灯罩内，虽然依旧微弱，却顽强地维持住了燃烧！
同时，一股温暖、柔和、不带任何强制性的安抚意念，如同春日溪流，顺着那接触点，缓缓流入江辰混乱破碎的意识。这意念并非试图修复或理解他那复杂的力量结构，只是单纯地包裹着他“存在”的核心，传递着一个最简单、也最坚定的信息——“我在这里，你不会消失。”
这来自苏沫本能的情感共鸣，对于此刻的江辰而言，比任何能量补充都更加珍贵。它像一块稳固的基石，让他那濒临崩溃的“存在意志”，得以在信息的废墟上，重新找到锚点。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苏沫近在咫尺的、布满泪痕却写满坚定的脸庞。
（承）
“苏……沫……”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苏沫看到他醒来，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泪水流得更凶，却用力地点着头：“嗯！我在！”
这短暂的共鸣与安抚，如同在绝望的深井中投下的一缕微光，虽然无法立刻驱散所有黑暗，却给了他们一丝喘息的余地。
林夕和“回声”也勉强从混乱中挣扎出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涣散，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他们看着额头相抵的江辰和苏沫，虽然不明所以，却能感觉到周围那令人窒息的信息污染压力似乎减轻了一丝。
“不能……留在这里……”“回声”扶着锈蚀的管道壁，虚弱地说道，“那东西……虽然炸了……但动静太大……‘仲裁者’……或者更糟的……肯定会被引来……”
林夕点头，强撑着站起来，检查了一下 Emp 枪，能量早已耗尽，现在连烧火棍都不如。她看向江辰：“还能走吗？”
江辰在苏沫的搀扶下，尝试站起，双腿如同灌了铅，浑身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痛苦与疲惫。但他能感觉到，那缕纯白的意志在苏沫的共鸣下稳定后，似乎与“摇篮级”权限产生了一种新的、更加内敛的连接。他不再需要刻意去“引导”或“干涉”，权限本身仿佛成了他延伸出去的、更加敏感的“神经末梢”，被动地接收并过滤着周围环境的信息。
他“听”到了。
不是追兵的脚步声，而是来自排水系统更深处，某个方向传来的、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污水流动的规律性震动。那震动带着一种老旧的、机械的质感，似乎源于某种尚在运行的、未被完全废弃的地下基础设施。
同时，他也“感觉”到，空气中残留的、“虚空”污染的信息余烬，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缓慢地中和、净化？那力量的感觉……隐隐带着一丝熟悉的、属于“艾莉西亚”网络的秩序与冰冷，但更加分散，更加……背景化？
“那边……”江辰抬起沉重的手臂，指向震动传来的方向，“有……东西在运行……可能……是出路……”
（转）
没有更好的选择。四人互相搀扶着，如同重伤的残兵，再次踏入齐膝深的污水，向着江辰指示的方向艰难跋涉。
这一次，江辰不再主动扩张感知，而是将精神内守，仅仅维持着“摇篮级”权限最基本的被动接收状态，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前方路径的安全性，并指引着避开一些能量反应异常或结构不稳定的区域。
苏沫紧紧跟在他身边，仿佛成了他与这个冰冷信息世界之间的一道温暖屏障。她不再多问，只是在他偶尔因虚弱而踉跄时，用力扶住他，那无声的支持本身，就在不断巩固着江辰刚刚稳定下来的意识核心。
随着他们的深入，那规律的机械震动声越来越清晰。终于，在绕过一段布满粗大管道的弯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地下蓄水池的边缘。池水漆黑，深不见底，但吸引他们目光的，是蓄水池中央，一个建立在巨大水泥基座上的、仍在缓慢运转的老式水质监测与循环过滤装置！
那装置看起来颇有年头，外壳锈迹斑斑，但核心部分的指示灯仍在规律地闪烁着黄光，发出他们之前听到的沉闷震动声。更令人惊讶的是，以那装置为中心，散发着一圈极其微弱、却稳定的净化力场！正是这力场，在缓慢地中和着空气中残留的“虚空”信息污染！
“这是……‘艾莉西亚’网络的……边缘节点？”林夕有些不确定。这装置的风格和能量感觉，与之前遭遇的“艾莉西亚”力量同源，但弱小、陈旧了无数倍，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独立运行的子单元。
“回声”仔细观察着那装置，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我明白了……这是城市早期建设时，为了防止工业废水污染地下水而设置的深层净化系统之一！后来城市扩建，这套系统大部分被废弃或更新了，但这个位于排水系统深处的节点，可能因为位置偏僻，被遗忘了，依靠着地热或某种独立的备用电源，一直低功耗运行到了现在！”
一个被时代遗忘的、古老的净化装置，竟然在此刻，成了他们的避难所？
他们沿着池边狭窄的维修通道，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装置。越是靠近，那股令人心安（尽管冰冷）的净化力场就越是明显，空气中残留的信息污染被彻底驱散，连精神上的压抑感都减轻了不少。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上装置基座时——
江辰猛地停下脚步，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被动感知捕捉到，在那缓慢运转的净化装置内部，其核心处理器那古老的数据流中，除了执行水质监测和净化的基础指令外，竟然还夹杂着一段极其隐蔽的、不断重复的……加密信息流！
那信息流的加密方式，与他之前“播种”出去的、关于陈明远和“盖亚2.0”的证据碎片，同出一源！
（合）
怎么回事？！
一个被遗忘在城市地下深处的、古老的水质净化装置，怎么会接收并存储（或者说，中转？）着他不久前才散播出去的“真相种子”？！
是巧合？还是……这看似被遗忘的装置，其实是某个隐秘网络的组成部分？一个连“档案馆”和“虚空”都可能未曾察觉的、深埋于文明基础设施之下的……秘密通信渠道？
江辰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混合着希望与更大疑虑的情绪攫住了他。
他示意其他人停下，自己则缓缓地将手，按在了那冰冷、锈蚀的装置外壳上。
他收敛所有杂念，将那一缕与苏沫共鸣后变得稳定的纯白意志，小心翼翼地探入装置内部，尝试着去“触碰”、去“理解”那段加密的信息流。
这一次，不再是暴力解码或引导，而是带着一种纯粹的……询问。
【汝……为谁……传递信息？】
装置内部那古老的数据流，似乎因为这源自本质的“询问”而产生了微妙的扰动。加密信息流的重复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
紧接着，一段极其简短、似乎早已预设好的、未被加密的应答代码，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自动应答机，从那数据流的深处，浮了上来，清晰地映照在江辰的感知中：
【为了……不曾遗忘之人。】
【为了……仍在等待之‘星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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