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体育馆如同一个被时代遗忘的巨兽，沉默地匍匐在校园最偏僻的角落。白日里就人迹罕至，入夜后，更是被一片近乎实质的黑暗与寂静所笼罩，只有远处零星的路灯投来模糊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它破败而庞大的轮廓。晚风穿过空荡的看台和破损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
江辰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体育馆后方，在一丛肆意生长的荒草后，找到了那个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的、锈迹斑斑的地下通风井盖。这是通往地下泵房为数不多的、不引人注目的入口之一。陆子昂选择这里，显然经过了考量。
井盖异常沉重，边缘的锈蚀与地面粘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江辰用尽全力才将其挪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混杂着铁锈、陈年积水和某种霉菌的、令人作呕的沉闷气息立刻扑面而来。他没有任何犹豫，打开手机照明，深吸一口外面相对清新的空气，便矮身钻了进去。
垂直的金属爬梯冰冷刺骨，上面布满滑腻的苔藓。下方是无边的黑暗，手机的光柱投入其中，如同被吞噬了一般，只能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他向下爬了约莫两层楼的高度，双脚终于踏上了潮湿而坚实的地面。
这里就是地下泵房。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弥漫着浓重的金属和机油味。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老旧水泵如同史前巨兽的残骸，在阴影中投下狰狞的轮廓。废弃的管道如同扭曲的藤蔓，纵横交错，布满了整个空间。唯一的光源来自他手中的手机，以及远处某个角落，似乎有另一道微弱的光在晃动。
是陆子昂。
江辰关闭了手机照明，让自己的眼睛适应这片绝对的黑暗。他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除了远处那若有若无的光源，以及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规律性的滴水声，整个泵房死寂得可怕。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的搏动，但更远处，似乎还有另一个……更加急促紧张的呼吸声。
他缓缓朝着那光源移动，脚步放得极轻，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猎豹。脚下的地面布满杂物和水洼，每一步都必须极其小心。随着距离拉近，他看清了，那光源来自一个靠在巨大水泵基座上的手机，旁边，一个蜷缩的人影正不安地左右张望，正是陆子昂。
他看起来比电话里更加狼狈，头发凌乱，脸上似乎还有擦伤，昂贵的夹克上也沾满了污渍。他紧握着一个黑色的U盘，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种走投无路后的惊惶。
“你迟到了三分钟。”陆子昂的声音在空旷的泵房里带着回音，显得有些神经质。
“确认尾巴甩干净了。”江辰停在距离他五米左右的地方，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他没有靠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特别是那些管道和设备的阴影处，“东西呢？”
陆子昂扬了扬手中的U盘，却没有递过来：“我的安全呢？你怎么保证我出去后不会被保卫科或者……别的什么人盯上？”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江辰的声音冰冷，“把U盘给我，我可以考虑在你被抓住时，不落井下石。否则，你现在就可以等着被瓮中捉鳖。”他点出了此地的危险性，也是在施加压力。
陆子昂的脸色变了几变，显然在权衡。他看了一眼手中那个小小的U盘，又看了一眼面色冷峻、仿佛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的江辰，最终还是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咬了咬牙，将U盘扔了过来。
“接着！妈的，算老子倒霉！”
U盘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江辰精准地接住，触手冰凉。他没有立刻查看，而是迅速将其放入内侧口袋，目光依旧锁定着陆子昂：“备份只有这一份？”
“废话！老子逃命还带一堆拷贝？”陆子昂没好气地道，眼神却有些闪烁。
江辰心中冷笑，知道陆子昂必然还留了后手，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那个匿名者，还有什么特征？纸条上除了指令，还有别的吗？”
“没了！就他妈一张打印的破纸，字都是剪贴拼凑的！”陆子昂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我感觉……那家伙对学校里的事情，特别是你、我，还有林夕之间那点破事，清楚得很！他就像是……像是一直在看着我们一样！”
一直在看着……江辰的心猛地一沉。这与他的推断不谋而合。
就在这时——
“嘀……嘀……嘀……”
一阵极其轻微、但富有规律的电子提示音，突然从泵房深处，那一片最浓重的黑暗角落里传了出来！
不是滴水声！是某种……电子设备的声音！
江辰和陆子昂的脸色同时剧变！
“什么声音？！”陆子昂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身体瞬间绷紧。
江辰的反应更快，他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猛地扑倒在地，同时厉声喝道：“趴下！！”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
“轰——！！！”
一声不算巨大、却异常沉闷的爆炸声，猛地从那个角落炸响！伴随着强烈的闪光和一股炽热的气浪，瞬间席卷了整个泵房！
不是炸药，更像是某种大功率的闪光震撼弹或者自制爆炸装置！
江辰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后背上，耳朵里瞬间被尖锐的鸣音填满，眼前一片炫目的白光，什么都看不见了！无数碎石和金属碎片如同雨点般噼里啪啦地打在他周围的墙壁和地面上！
“操！！”陆子昂的惨叫被爆炸声淹没。
混乱中，江辰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和对身体的控制，强忍着眩晕和耳鸣，猛地向旁边一个布满锈蚀管道的角落滚去！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滑落，但他顾不上了！
爆炸是陷阱！那个匿名者，或者说，“荆棘皇冠”，根本没想让这次会面顺利进行！他们要灭口？还是要抓人？
视线尚未恢复，耳鸣依旧尖锐。但他能感觉到，有不止一个沉重而迅捷的脚步声，正从不同的方向，踏着满地的狼藉，朝着他和陆子昂的位置包抄过来！
手机在爆炸中不知被震到了哪里，唯一的光源消失，泵房重新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只有那逐渐逼近的、充满杀意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江辰靠在冰冷的管道上，抹了一把额角的湿热，指尖传来铁锈与鲜血混合的腥气。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黑暗中，他的嘴角，竟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果然……是瓮中捉鳖。
只是，这瓮中的鳖，未必就不能，反咬一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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