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学生会办公楼，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白炽灯冷清的光线洒在空旷的走廊上，将林晚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独。每一步踏在光洁的地砖上，都发出清晰的回响，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预算报表”……这个借口太过拙劣，拙劣到近乎是一种直白的宣战，或者说，是一种失去了耐心的试探。江辰不再满足于在暗处观察，他选择了将她召唤到他的主场。
林晚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可能性都推演了一遍。最坏的情况，是他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证明她在私下调查，甚至知道了她联系陈雅并获取了那条原始动态。如果是这样，今晚就是摊牌的时刻。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里面存着陈雅原始动态的截图。这是她目前最有力的武器，也是最能将她置于死地的证据。
走到学生会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灯光。她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将脸上所有多余的情绪尽数敛去，只留下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深夜被叫醒的困倦与对工作负责的认真。
然后，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江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平静无波。
林晚推门而入。
办公室内只有江辰一人。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电脑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不清神情。桌上摊开着一些文件，但显然不是预算报表。
他没有抬头，目光落在屏幕上，手指偶尔滑动一下触摸板，仿佛真的在处理什么紧急公务。
“会长，我来了。”林晚站在办公桌前，保持着距离，声音温和。
江辰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种审视的、几乎要将人剥离穿透的力量。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这几秒钟的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难熬。
“坐。”他终于开口，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晚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双手安静地放在膝盖上，一副乖巧听候安排的模样。
“这么晚叫你过来，是因为预算方面出现了一个比较紧急的纰漏。”江辰的视线重新回到屏幕，语气公事公办，“文艺汇演环节的灯光音响租赁费用，比最初报价高出了百分之三十，这笔超支没有在之前的明细里体现。负责这部分初步审核的，是你。”
他转动电脑屏幕，将一份标红的电子表格展示给林晚看。
林晚的心稍稍落下半分。难道……真的是为了预算？她凝神看向屏幕，快速浏览着那份表格和旁边的批注。确实是她审核过的那份初稿，灯光音响的费用栏被重点标出，旁边的确比记忆中的数字高出了一大截。
是供应商临时提价？还是秦瑶在背后做了手脚，想借此给她扣上一个办事不力的帽子？
无论原因如何，这至少是一个具象的、可以讨论的问题，比直面那些暗流汹涌的试探要好得多。
她微微蹙起眉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困惑：“这份初稿我审核的时候，确认过数字，确实是之前供应商给出的报价。如果临时有这么大的变动，负责对接的外联部应该第一时间告知我才对。会长，我需要联系一下外联部的同学，核实具体情况。”
她的应对滴水不漏，将责任指向了信息传递可能出现的延迟，而非自己的失察。
江辰看着她，眼神依旧深沉，让人猜不透他是否接受了这个解释。他没有接话，反而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抵在下颌，这是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
“林晚，”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又来了。又是这种看似关心，实则步步紧逼的试探。
林晚抬起眼，与他对视，眼神清澈而坦荡：“校庆筹备确实事情很多，有点累，但还能应付。谢谢会长关心。”她再次将话题轻巧地拨回工作层面。
“是吗？”江辰微微挑眉，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我看你除了校庆的工作，似乎还花了很多精力……在其他事情上。”
来了。正题，终于来了。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但她的表情管理无懈可击，只是露出了适当的疑惑：“会长是指……？除了校庆和学业，我最近好像没有参与其他特别的活动。”
她在赌，赌他没有直接的证据，赌他只是在用语言施加压力，逼她自乱阵脚。
江辰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冰冷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比如，对一些陈年旧事的好奇心？我记得我提醒过你，旧档案室的东西，少碰为妙。”
他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向要害。
林晚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会长的话我一直记得。那些旧档案杂乱无章，确实没什么价值，我早就没有再去查阅了。”
她矢口否认，态度诚恳，仿佛那个在加密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线索的人不是她。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电脑风扇运转的微弱嗡鸣声，衬得这沉默愈发令人窒息。
江辰的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看到她内心深处隐藏的秘密和恐惧。林晚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住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被误解的委屈和无辜的表情。
她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就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沉重的压力时，江辰忽然移开了视线，身体重新靠回椅背，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对峙从未发生。
“没有就好。”他淡淡地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预算的问题，我会让外联部明天给你一个明确的解释。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这就……结束了？
林晚有些难以置信。他兴师动众地深夜叫她过来，用预算做借口，一番咄咄逼人的试探之后，却又如此轻易地放她离开？
这不符合江辰的行事风格。他就像一只收起了利爪的猎豹，看似放松，却可能在你转身的瞬间，给予致命一击。
她不敢有丝毫放松，依言站起身：“好的，会长。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感觉走在刀尖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她的背上，冰冷，审视，充满了未尽的意味。
她的手握上了冰凉的金属门把手。
就在她拧动把手，即将拉开门的瞬间，江辰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荡开无尽的涟漪：
“林晚。”
她动作一顿，没有回头。
“无论你在找什么，或者想证明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复杂的低沉，“记住，有些人，有些事，比你想象的更危险。好自为之。”
这句话，不再是试探，不再是警告，更像是一种……近乎直白的提醒。
林晚的背脊僵硬了一瞬，她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拉开了门，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地将门带上，隔绝了办公室里的一切。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才允许自己大口地喘息，冷汗早已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江辰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承认他知道一切？他知道她在调查姐姐的事，知道她在寻找真相？他那句“好自为之”，是最后的劝诫，还是……在暗示他无法再提供庇护？
她混乱了。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她的认知。他时而冷酷如执行者，时而又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
但无论如何，今晚的“鸿门宴”明确地传递了一个信息——她的调查，已经引起了最核心人物的警觉，游戏进入了更危险的阶段。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寝室，苏晴已经睡下。她悄无声息地洗漱，爬上床铺，拉上床帘。
在绝对的黑暗中，她睁大眼睛，毫无睡意。江辰最后那句话，反复在她脑中回响。
“有些人，有些事，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他指的是秦家？还是……也包括了他自己？
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她苍白的脸。她点开与那个海外匿名账号关联的邮箱——这是她与陈雅联系后，出于谨慎新申请的。
邮箱里，空空如也。
但就在她准备退出时，邮箱突然提示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由乱码组成的地址。
邮件没有标题，点开正文，也只有一行字：
【你要的东西，在‘老地方’的‘记忆碎片’里。看完彻底销毁。勿回。】
老地方？记忆碎片？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林晚瞬间坐直了身体！是陈雅！一定是她！她用了一种更隐蔽的方式联系了她！
“老地方”指的是什么？是那个已经停运的技术论坛吗？“记忆碎片”又是什么？是存档？是备份？还是某种加密文件？
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疑虑同时攫住了她。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江辰刚警告过她，这封神秘的邮件就来了，时机巧合得令人心惊。
但，如果这是真的呢？如果这是陈雅在极度恐惧下，依然冒险给她指出的明路呢？
她看着那行字，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十字路口。
一边，是江辰冰冷的警告和可能万劫不复的深渊。
另一边，是这封语焉不详、却可能藏着最终真相密钥的邮件。
她知道，自己的下一个选择，将再无回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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