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三带回的“幽冥司”三个字，如同在沉闷的夏日池塘里投下了一块巨石。顾言卿立刻让燕十三详细描述了老乞丐的反应。“那老丐恐惧至极，不似作伪。”燕十三沉声道，“‘幽冥司’之名，在底层江湖似是一种禁忌，闻之色变。”“宫内御用监，江湖幽冥司……”顾言卿指尖轻叩桌面，眉头紧锁，“一在九重宫阙，一在市井阴影，这两者如何能勾结在一起？他们共同的目标是什么？这鬼工球，就是他们之间的联系信物？”他将王元亮暗账中的密码猜测告诉了燕十三：“若这两组数字真与工部工程有关，或许需要设法查阅旧档。但工部档案管理森严，尤其涉及皇家工程，非等闲可窥。”燕十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东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明路难走，未必没有他法。”顾言卿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不可贸然行事。对方手段狠辣，布局周密，我们若轻易涉险，恐正中下怀。当前首要，是稳住阵脚，广布耳目，静观其变。赵铭之正在暗中排查府衙内部，我们需等他消息，同时你也多在市井中留意，看‘幽冥司’是否有其他动静。”是夜，月黑风高，乌云再次遮蔽了星月。连续两日的奔波与精神紧绷，让顾言卿感到一阵疲惫。他吹熄书房的灯，准备歇息。墨羽阁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只有更夫梆子声从遥远的巷口传来。子时刚过，一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过乌衣巷尽头的高墙，落地无声。黑影对巷内格局极为熟悉，巧妙地避开更夫巡逻的路线，几个起落，便潜到了墨羽阁的后墙根下。黑影贴着墙壁，倾听片刻，确认阁内毫无声息后，从怀中掏出一件奇特的工具，轻轻拨动后窗的插销。“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插销滑开。黑影如狸猫般钻入，正是墨羽阁一楼存放杂物的后间。然而，就在黑影双脚刚踏上地面，尚未适应屋内更深的黑暗时，斜刺里，一道冰冷的刀锋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同时，一只铁钳般的手牢牢扣住了他持工具的手腕！“别动，出声即死。”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黑影耳边响起，正是燕十三。他根本未曾入睡，一直在暗中警戒。几乎在燕十三制住闯入者的同时，二楼书房的门轻轻打开，顾言卿手持一盏小巧的防风雨灯，站在楼梯口，灯光映照下，他脸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阁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顾言卿的声音在寂静的阁楼中回荡。那黑影被燕十三死死按住，挣扎不得，脸上蒙面的黑布下，一双眼睛露出惊骇之色。顾言卿缓步走下楼梯，示意燕十三扯下那人的蒙面巾。灯光下，露出一张略显苍白、带着几分狡黠的青年面孔，约莫二十出头，并非想象中凶神恶煞之徒。“你是何人？”顾言卿问道。那青年眼珠转了转，强作镇定：“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想从我口中问出半个字！”燕十三手上加力，青年顿时痛得龇牙咧嘴。顾言卿走近，目光扫过青年手指的薄茧和腰间特殊的工具套，缓缓道：“指如鹤嘴，身似猿猴，工具精巧……是‘空空门’的朋友？想不到名满金陵的‘妙手郎君’陆小凡，也做了他人的走狗？”青年闻言，脸色瞬间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顾言卿：“你……你怎么知道是我？！”顾言卿不答，继续道：“是‘幽冥司’派你来的？还是宫里的人？来此目的，是偷东西，还是……放东西？”他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目光锐利如刀。陆小凡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剧烈挣扎。对方不仅道破他的身份，似乎还对他的来意了如指掌。“我……我不知道什么幽冥司！”陆小凡咬牙道，“有人出重金，让我来你这书房找一本蓝皮账簿，若能找到，再……再顺便留点‘纪念’。”“纪念？”顾言卿冷笑，“是另一枚鬼工球吧？”陆小凡浑身一颤，默认了。顾言卿与燕十三对视一眼，心知对方果然贼心不死，一方面想找回可能存在的暗账副本或相关证据，另一方面还想继续用鬼工球进行恐吓。“派你来的人，是谁？如何联系？”顾言卿逼问。“我不知道！每次都是在不同的地方留信，放定金，事成后再在指定地点拿尾款！我从未见过真人！”陆小凡急声道，“顾先生，燕爷，我陆小凡虽是个贼，但也是道上混的，盗亦有道！我若知道这事牵扯这么大，打死我也不接这活儿！我……我可以把定金给你们，只求放我一条生路！”顾言卿沉吟片刻。这陆小凡是个突破口，但也是个烫手山芋。杀之无用，放之危险。“放你走，可以。”顾言卿缓缓道，“但你需要替我们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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