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惨叫连连。
整座中山大营已然化作一片人间炼狱。
张飞杀得兴起,丈八蛇矛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每一次挥舞都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远处正在仓皇逃窜的“许”字帅旗。
许攸!
抓住他!
只要抓住许攸这个狗贼,就是天大的功劳!
热血直冲头顶,张飞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至于出发前军师贾诩那句“只可围歼,切莫追击”的叮嘱,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狗贼休走!吃你张爷爷一矛!”
张飞咆哮着,双腿狠狠一夹马腹,胯下宝马如一道黑色闪电,脱离大部队,朝着许攸逃跑的方向狂飙而去。
他身后的千余名重甲铁骑,同样杀红了眼,见主将追出,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卷起漫天烟尘。
一行人如虎入羊群,追着许攸残兵败将的屁股,一头扎进了一条狭窄幽深的山谷。
这里正是许攸来时的必经之路,也是他逃回袁绍大营的唯一通道。
山谷两侧是陡峭的山壁,道路崎岖,仅能容纳数骑并行。
张飞一马当先,眼看前方许攸的背影越来越近,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
“哈哈哈!许攸狗贼,你跑不掉了!”
然而,就在他的部队完全进入谷道,整个队形被拉得又细又长之时。
异变陡生!
“咻咻咻——!”
山谷两侧的山壁之上,突然响起了密集的弓弦震动之声!
刹那间,无数箭矢如同黑色的蝗虫群,遮天蔽日,朝着谷底倾泻而下!
“不好!有埋伏!”
张飞心中大惊,急忙挥舞蛇矛格挡。
“铛铛铛!”
箭矢射在重甲铁骑的锁鳞甲上,大多被弹开,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但仍有倒霉的士卒被射中铠甲缝隙或战马的眼睛,惨叫着栽倒在地。
这还没完!
“轰隆隆!”
山谷的入口和出口处,几乎在同一时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无数巨木和滚石被人从山顶推下,瞬间便将两头堵得严严实实!
前路断绝,后路被封!
张飞和他的一千多名骑兵,成了瓮中之鳖!
此时,谷口的山坡上,缓缓出现一员大将。
他身形魁梧,手持一口寒光闪闪的大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谷底的张飞,脸上满是得意的嘲弄。
正是河北名将,颜良!
这根本不是什么接应,而是袁绍和许攸计划中的最后一环,一个专门为追兵准备的致命陷阱!
“哈哈哈哈!”
颜良的狂笑声在山谷中回荡不休,显得格外刺耳。
“环眼贼,你中计了!”
“没想到你这黑厮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
谷底,张飞的骑兵部队彻底陷入了混乱。
在这狭窄的地形里,骑兵引以为傲的冲击力完全无法发挥,挤成一团,变成了山顶敌军的活靶子。
更多的滚石檑木被推下,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骨骼碎裂和血肉模糊的闷响。
只是短短片刻,就有近两百名铁骑连人带马被砸成了肉泥!
看着一个个跟随自己冲杀的弟兄惨死当场,张飞目眦欲裂!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因为一时的鲁莽和贪功,亲手将这些信任他的弟兄们带入了万劫不复的死地!
无尽的愤怒和撕心裂肺的懊悔,如两头猛兽,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颜良鼠辈!安敢如此!”
张飞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声浪几乎要将整个山谷掀翻!
他双目血红,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催动战马,不退反进!
“弟兄们!都给俺听着!”
“用袍泽的尸体和马尸做掩护!给俺朝着谷口冲!”
“今天,就算是死,也要从这些杂碎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张飞一马当先,将丈八蛇矛舞得水泼不进,将射向自己的箭矢尽数格开。
他状若疯魔,硬生生顶着箭雨和滚石,向着被堵死的谷口发起了决死冲锋!
“杀——!”
剩下的八百多名骑兵被主将的悍勇所激励,纷纷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跟随着张飞,用同袍的尸体作为盾牌,强行向前冲击。
山坡上的颜良,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预想过张飞会拼死抵抗,但没料到对方竟会如此悍不畏死!
这哪里是人?
这分明是一头不知死活的莽夫!
霸气外露,找死!
颜良被张飞那股同归于尽的气势所慑,竟一时间不敢下令步兵下山正面硬撼,只能声嘶力竭地吼道。
“放箭!放箭!用滚石砸死他!别让他冲出来!”
然而,为时已晚。
张飞和他麾下的重甲铁骑,硬生生用血肉之躯,在箭雨和滚石的缝隙中,杀开了一条通往谷口的血路!
当他们撞开由巨木和山石组成的简易壁垒时,颜良麾下负责堵截的部队彻底慌了。
张飞如虎出笼,丈八蛇矛每一次刺出,都带走数条人命。
一场惨烈无比的白刃战就此展开。
最终,当张飞奋力杀出重围时,他身后还跟着的骑兵,已不足七百人。
而颜良负责堵截的数千兵马,被这支哀兵硬生生冲垮,留下了上千具步兵和五百多具骑兵的尸体。
颜良叹息没想到将张飞逼到这种境地,竟然还能逃脱,而且还反杀我一千五百兵马,刘景的重骑兵果然名不虚传。
……
回到中山大营,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
张飞浑身浴血,铠甲上布满了刀痕和箭孔,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他翻身下马,一言不发,径直走到正在指挥打扫战场的刘景和贾诩面前。
“噗通!”
这位身高八尺的猛将,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伸手,解开身上破烂的甲胄,“哐当”一声丢在地上,露出布满刀伤箭创的宽厚后背。
几道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大哥!军师!”
张飞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俺错了!”
“俺不听军令,贪功冒进,致使三百多名弟兄惨死在卧牛谷!”
“请大哥……按军法处置!”
说着,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泣不成声。
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刘景看着跪在地上,身体不住颤抖的四弟,心中剧痛。
但他没有暴怒,也没有责骂。
他快步上前,亲自将张飞扶了起来。
“四弟,起来!胜败乃兵家常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贾诩也走了过来,让军医快速地为张飞处理着背后的伤口。
药粉洒在翻卷的皮肉上,带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但这点皮肉之苦,远不及张飞心中的万分之一。
他感受着背上的剧痛和大哥的宽慰,心中的悔恨与怒火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撑爆。
“啊!”
张飞咬牙切齿,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地面上!
坚硬的土地被他砸出了一个浅坑。
他抬起血红的双眼,一字一顿,立下血誓。
“此仇不报,我张飞誓不为人!”
“大哥!下次对阵,俺必亲手斩下颜良那厮的狗头!以祭奠我那三百多位弟兄的在天之灵!”
与此同时,许攸的奇袭彻底失败,仅带着百余骑狼狈逃回的消息,也传回了袁绍大营。
帅帐之内,袁绍听着败兵的哭诉,看着许攸那张惨白如纸的脸,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
他勃然大怒,猛地拔出腰间佩剑。
“废物!都是废物!五千精锐!就这么没了!”
“来人!把许攸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给我就地斩了!”
郭图、逢纪等谋士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死死抱住袁绍。
“主公息怒啊!子远先生虽有大过,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斩了他于事无补啊!”
袁绍气得浑身发抖,最终还是颓然地放下了剑。
他踉跄着坐回帅位,眼神空洞。
奇袭失败,精锐尽丧。
退路,已经断了。
他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那就是在这广阔的河间平原上,与刘景的八万大军,进行一场决定自己,也决定整个河北命运的终极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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