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航精密的办公室里，闻人语正站在落地窗前。
窗外是江城流光溢彩的夜景，每一盏灯火，都像一个正在上演的故事。
她的手机屏幕亮起，只有四个字。
“鱼，咬钩了。”
闻人语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拨通了雷啸的号码。
电话秒接。
“说。”
她的声音里没有多余的情绪。
“三号车间，冲压机床A-37号，润滑油嘴被更换。型号不对，用的是普通黄油。操作工，马军，钱进的人。”
雷啸的声音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只报告数据，不带任何感情。
闻人语的视线，投向远处那栋如同怪兽般趴伏在夜色中的顾氏第一机械厂。
“他会去哪儿庆祝？”
这不是一个问句，更像是一个自问自答的判断。
“办公室。”
雷啸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王振武这种人，只有在他那张老板椅上，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神。这么大的事，他一定要在自己的神殿里，跟最信任的祭司，最后确认一遍献祭的流程。”
闻人语沉默了几秒。
“我要他办公室里所有的声音和画面。”
电话那头，雷啸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
“收到。”
电话挂断。
闻人语缓缓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她知道自己刚刚下达了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指令。
王振武的办公室，是整个工厂防卫等级最高的地方，是他王国的核心。
但她也知道，雷啸从不说“不可能”。
……
午夜十二点。
顾氏第一机械厂像一头陷入沉睡的钢铁巨兽，只有几个固定的保安亭还亮着灯。
一道黑影，贴着厂区绿化带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移动着。
雷啸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
巡逻保安手电筒的光柱扫过，他便化作灌木丛的一部分。
监控摄像头转动到最远端，固定的三秒钟视觉死角，他便如一道轻烟，掠过空地。
办公大楼的电子门禁，在他手中一把特制的、形状古怪的金属片拨弄下，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滴答”声。
门开了。
他闪身进入，大门缓缓闭合，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整栋楼里，安静得能听到电流的嗡鸣。
三楼，厂长办公室。
一道纤细的红色光束，在门缝下无声地扫描着。
红外报警器。
雷啸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喷雾罐。
对着门缝下的感应器，轻轻一喷。
“嘶……”
一股白色的冷雾喷出，在红外探头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传感器的温度被瞬间降低到零点以下，系统判定为设备故障，警报被暂时屏蔽了三十秒。
足够了。
他闪身进入办公室，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整个过程，他的心跳甚至没有超过每分钟七十次。
办公室里，弥漫着王振武留下的雪茄味和一种权力的味道。
雷啸的目标很明确。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派克钢笔笔座，将它不经意地放在了桌角的文件堆旁。
那黑色的底座上，一个比针尖还小的孔洞，正对着王振武的老板椅。
任务完成。
就在他准备按照原路撤离时，耳朵微微一动。
走廊外，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压低了的说话声。
其中一个，是王振武。
他们竟然提前回来了！
雷啸的身体在一瞬间做出反应，不是惊慌，而是一种肌肉的本能。
他没有冲向门口，那来不及了。
他一个闪身，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躲进了墙边那厚重的、几乎垂到地面的巨大落地窗帘后面。
他刚刚站定，办公室的门就被钥匙打开了。
“咔哒。”
灯被打开。
王振武和钱主席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脸上都带着一丝酒气和压抑不住的兴奋。
“还是在自个儿的地盘上，舒坦！”
王振武一屁股坐进老板椅，长长地舒了口气。
钱进谄媚地笑着，给他倒上一杯茶。
“王厂长，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小马那孩子，机灵得很，手脚干净，谁也瞧不出毛病。”
王振武端起茶杯，用杯盖撇着茶叶沫，脸上是猫捉老鼠般的得意。
“那就好。这批货，必须完美地出厂，完美地装车，完美地运到欧洲佬的手里。”
“然后，再完美地，变成一堆废铁！”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到时候，我看那个叫闻人语的小娘们，拿什么赔！华晨的索赔，加上欧盟的质量调查，启航精密？我让他们直接从地球上启航！”
钱进搓着手，一脸崇拜。
“厂长您这招实在是高，釜底抽薪，一劳永逸啊！”
“哼。”
王振武喝了口茶，似乎觉得还不够尽兴，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账本，扔在桌上。
“光让他们倒闭，太便宜他们了。”
“老钱，你看看这个。”
钱进凑过去，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肥肉就颤抖了一下。
“厂长，这……这是咱们这些年的……”
“没错。”
王振武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病态的快感。
“这些年，从废料到采购，咱们俩弄出来的钱，都在这儿记着呢。”
“等启航一倒，我就把这本账，‘不小心’让经侦的人发现。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是启航为了拿下咱们的订单，特意凑了这么一大笔钱，来贿赂我这个厂长啊？”
“到时候，他们不光是商业欺诈，还是行贿！那个姓闻的，还有那个叫雷啸的，都得进去蹲几年！”
钱进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王振武的眼神，已经从崇拜变成了恐惧。
太毒了。
这不光是要人破产，这是要人死，还要把坟刨了，往骨灰上吐口水。
“厂长……您……您真是运筹帷幄！”
王振武很享受他这种眼神，他得意地靠在椅子上。
“跟我斗？他们还嫩了点！”
窗帘后面，雷啸站在一片黑暗中，与几米外正在高谈阔论的王振武，仅一帘之隔。
他能闻到王振武身上劣质的酒气，能听到钱进那谄媚又恐惧的呼吸声。
他的身体，如同一块岩石，纹丝不动。
只有那个伪装成笔座的窃听器，正在忠实地，将这一切对话，连同那本黑账上的罪证，一字不漏地，转化为冰冷的数据流，发送出去。
又过了十几分钟，王振武和钱进似乎终于满足了表演欲，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上。
雷啸在窗帘后，又静静地站了五分钟。
确认外面彻底没有了动静，他才缓缓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本黑色的账本，没有去碰。
不需要了。
最有力的证据，已经到手。
他像来时一样，如同一道鬼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
第二天，清晨。
闻人语的手机里，静静地躺着一段长达二十七分钟的录音。
她听完了。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办公室的温度，似乎比昨晚又低了几度。
就在这时，她的电脑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顾氏集团总部。
邮件标题很醒目。
“诚邀启航精密闻人语总经理，出席顾氏集团年度安全生产表彰大会。”
邮件内容里，还特意提到，本次大会，顾氏第一机械厂的王振武厂长，因其在安全生产和危机处理中的卓越表现，将作为优秀总经理代表，上台发言。
闻人语看着屏幕上的邀请函。
又看了一眼旁边还在播放录音的手机。
最终的舞台，已经搭好了。
而王振武，就是那个最卖力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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