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穿过窗棂,在室内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回春堂内室一片静谧,与前堂学徒阿竹带来的紧张消息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林清音从窗边悄然退开,眉头微蹙。巷口那些鬼祟的身影,如同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无声地散发着威胁。她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的沈墨,心中已然明了——这些不速之客,十有八九是冲着他来的。
她快步走到门边,对焦急等候的阿竹低声吩咐:“关上大门,挂上‘今日歇业’的牌子。无论谁敲门,若非急症,一律不开。你去后院,照看好药圃,无事不要到前面来。”
阿竹见小姐神色凝重,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应下,小跑着去办了。
林清音闩好内室的门,回到床边。沈墨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银针封穴似乎起了一些作用,他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只是唇色依旧泛着中毒后的青紫。她伸手再次搭上他的脉搏,指尖传来的跳动虽然微弱,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力,那霸道毒素蔓延的势头,似乎被暂时遏制住了。
她轻轻取下他身上的银针,又从一个精致的紫檀木药箱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两粒朱红色的丹丸。这是她以多种珍稀药材秘制的“清灵丹”,虽不能根治“幽冥追魂散”,但能固本培元,缓解毒性,争取更多时间。
就在她试图将丹药送入沈墨口中时,他的眼睛猛地睁开!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涣散和充满攻击性,虽然依旧冰冷,却恢复了清明与锐利。他显然听到了刚才她与阿竹的低语,也立刻明白了自身的处境。
他没有去看递到唇边的丹药,而是目光如电,迅速扫视了整个房间,最后定格在林清音脸上,声音低沉而沙哑:“外面的人,是找我的。”
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清音没有否认,只是将手中的丹药又往前递了递,平静道:“你先服药。毒素未清,不宜妄动。”
沈墨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眼眸中的坚持与坦然,看着她手腕上那圈尚未消退的青紫指痕。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似是挣扎,又似是自嘲。最终,他微微张口,任由林清音将那两粒带着清苦药香的丹丸放入他口中,又接过她递来的温水,仰头咽下。
药力化开,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融入四肢百骸,驱散了些许寒意。他尝试运转内力,右臂的麻痹感依旧沉重,但至少左臂已恢复了些许力气。
“多谢。”他低声道,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显得有些生硬,却带着分量。他目光再次投向窗口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隼,“他们很快就会查到这里。”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左手下意识地摸向身侧,紧紧握住了那柄从未离身的连鞘长剑。剑柄冰冷的触感传来,让他虚弱的身体里重新凝聚起一丝力量。
“你现在起来,是在找死。”林清音的语气带着医者的不容置疑,她伸手虚按,阻止他的动作,“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半途而废。这医馆虽小,却也不是任人来去之所。你且安心运功化开药力,外面的事,我自有分寸。”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但话语间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份镇定,莫名地让心焦如焚的沈墨,躁动的心绪平复了一丝。
夜色,如同浓墨般缓缓浸染了天空。医馆内外,一片死寂,只有更夫敲打的梆子声,遥远地传来。
沈墨盘膝坐在床上,依言运转内息,引导药力对抗毒素。林清音则坐在桌边,就着一盏孤灯,翻阅着一本古老的医书,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跳跃的灯火在她恬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的存在,仿佛将这间弥漫着药香和杀机的小屋,隔绝成了乱世中一个奇异的避风港。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子时刚过,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衣袂破空声,从屋顶传来!
来了!
沈墨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眸中寒光爆射。他左手已握紧剑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林清音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吹熄了桌上的灯火,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她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沈墨床边,低声道:“别动,交给我。”
她的冷静,再一次让沈墨感到意外。在他过往的认知里,寻常女子遇到这等事,早已惊慌失措。
就在这时,“笃笃笃”,医馆的大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在这寂静的夜里,这敲门声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诡异。
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粗犷男声:“大夫!开开门!我家兄弟突发急症,腹痛难忍,求大夫救命啊!”
借口拙劣,但足以试探。
林清音没有回应,只是屏住呼吸。沈墨能感觉到,她靠近他的身体微微绷紧,但并无惧意。
门外沉默了片刻,显然里面无人应答的反应,让他们更加确信目标就在此处。
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医馆并不算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木屑纷飞,两道人影如同鬼魅般,迅疾地闪身而入,手中兵刃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
闯入者共有两人,一人手持狭长弯刀,另一人则握着一对判官笔,眼神凶戾,进门后立刻如同狩猎般扫视着黑暗的堂内,最终目光锁死了通往内室的那扇门。
“在里面!”持弯刀者低喝一声,两人一左一右,默契地朝着内室门扑来!
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门扉的刹那——
“咻!咻!”
两道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仿佛银针划破空气,从内室门上的透气格栅中疾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目标并非他们的要害,而是持弯刀者的手腕,以及使判官笔者的膝弯穴道!
那两人显然没料到会有此一招,仓促间急忙闪避格挡。持弯刀者手腕一痛,虽未完全被击中,动作却是一滞。使判官笔者更是狼狈,为了避开射向膝弯的暗器,身形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内室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林清音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裙衫,静静地站在门口,手中似乎空无一物。她看着门外两个凶神恶煞的闯入者,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种沉静的疏离。
“二位,”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响起,带着一丝冷意,“深夜强闯民宅,毁我门庭,这恐怕不是求医问药之道吧?”
那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他们收到的情报里,目标是一个身受重伤的独行男子,可没提到这医馆里,还有一个如此镇定且身手不凡的女人!
使判官笔的汉子眼中凶光一闪,厉声道:“少废话!把里面的人交出来!否则,老子连你这医馆一并拆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判官笔直点林清音肩井穴,意图制住她。
然而,就在他笔尖即将触及林清音的瞬间,一道比夜色更暗、比寒风更冷的剑光,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从林清音身后的阴影中刺出!
后发先至,直取那汉子咽喉!
是沈墨!
他不知何时,已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林清音身后。这一剑,快、准、狠!凝聚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杀气!
那使判官笔的汉子大惊失色,他完全没料到对方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还能发出如此凌厉的一击!仓促间,他只能拼命回笔格挡。
“铮!”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剑尖点在判官笔上,火星四溅。那汉子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虎口迸裂,判官笔几乎脱手,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数步,满脸骇然。
持弯刀者见状,心知不妙,立刻挥刀上前夹攻。
内室门口,空间狭窄。沈墨将林清音护在身后,仅凭左手单手持剑,剑光缭绕,如同编织了一张死亡的罗网,竟将两人死死挡在门外,寸进不得!他的剑法狠辣诡谲,每一招都攻敌所必救,全然不顾自身防御,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一时间,兵刃撞击声不绝于耳,在这小小的医馆前堂内,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
林清音站在沈墨身后,看着他虽然剑法凌厉,但脚步已显虚浮,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苍白的脸上更是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显然,这番剧烈运动,正在加速他体内毒素的扩散!
她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尖夹住了几根闪烁着寒光的银针。目光却越过激战的三人,投向了医馆洞开的大门之外——
那里,浓郁的夜色中,似乎还有一道更深沉、更强大的气息,如同隐藏在幕后的猎人,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真正的危险,或许才刚刚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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