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画了！”高士奇冲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他的声音急促，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要再试图‘修复’那份历史！那已经是一份被污染的‘坏档’了！我们要创造一份新的！一份……活的历史！”
他没有时间详细解释。
他从怀中，掏出了那面古朴的“秩序天平”。没有用它来做选择，而是将它高高举起，像一个祭司举起圣器。
“听我说！”他对着所有混乱中的族人，发出了最大的吼声，
“所有人！找到你们能画画的东西！石头、树叶、你们自己的手臂！什么都可以！”
他的吼声，如同暮鼓晨钟，让那些迷茫的生物，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他。
高士奇将一股微弱的意志，注入了天平之中。
他将两个抽象的概念，放在了天平的两端。
左边，是“涟漪笔下的真实”；右边，是“断牙之影篡改的谎言”。
嗡！
天平剧烈地、毫无规律地，开始疯狂摆动！
时而左边沉下，时而右边触底。
每一次摆动，都代表着【第一圣卷】上，一场“真相”与“谎言”的交锋胜负。
“看到这个天平了吗？”高士奇的声音，如同战场上的鼓点，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物的耳中，
“从现在起，它就是我们的‘心跳’！是我们共同的‘节拍器’！”
“当天平向我这边倾斜时，”他指向仍在奋力绘画的涟漪，
“就看着涟漪！将她画下的那个‘真实’的符号，刻在你们自己的石头上！树叶上！手臂上！”
“而当天平向那只怪物倾斜时，就立刻停下！不要记录任何‘谎言’！等待下一次‘真实’的到来！”
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指令。
但在高士奇那股强大的、充满信心的意志感染下，在对涟漪本能的信赖下，第一只“水獭人”迟疑地，捡起了一块扁平的石头和一块尖锐的燧石。
它看着天平猛地向高士奇这边一沉，同时，它看到涟漪在圣卷上，飞快地画下了一个代表“吊桥”的、连接两岸的符号。
它犹豫了一下，然后，学着涟漪的样子，用燧石，在自己的石头上，磕磕绊绊地，刻下了同一个符号。
一个……两个……十个……
越来越多的生物，加入了这个行列。
它们不再是混乱的个体。它们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有组织的、活生生的……“信息网络”！
高士奇，是发出指令的“中央处理器”。
秩序天平，是同步信号的“时钟晶振”。
涟漪和她的“灵感之笔”，是提供源代码的“主程序员”。
而每一个部落成员，都成了一个独立的“存储节点”！
“断牙之影”似乎察觉到了这诡异的变化。
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更加疯狂地，在【第一圣卷】上涂抹、篡改。
它成功了，那块兽皮，最终彻底变成了一团无法辨认的、充满了恶意与混沌的墨渍。
但是，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它的攻击，只摧毁了那台“中央服务器”。
而这个文明的历史，这个文明的“真相”，已经被“备份”了成千上万份，分散地，储存在了每一块石头、每一片树叶、每一个族人的记忆深处！
它能篡改一份历史，但它无法同时，篡改所有人的共识！
那只“遗忘之蛭”，第一次，感到了“饥饿”。
它赖以为生的“静态历史”，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它无法吞噬、无法理解的、活着的、分布式的“集体记忆”。
它那由雾气构成的身体，开始不稳定地闪烁，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淡。
它像一个找不到食物的寄生虫，正在因为“信息匮乏”，而缓慢地“饿死”。
天空之中，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艺术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充满了惊讶与赞赏的叹息。
【哦……有趣。真是有趣。他们……他们发明了‘共识机制’。用最原始的方式，实现了‘区块链’的雏形。用集体的、可验证的‘相信’，去对抗个体的、可被篡改的‘记录’。】
【这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这是一部……关于信息学的、硬核科幻史诗。】
【我喜欢。】
随着艺术家的这句“点评”，那只正在消散的“遗物之蛭”，突然停止了崩溃。一股新的力量，注入了它的体内。
但这一次，不再是强化。
艺术家轻轻一挥手，那只怪物，连同那块被彻底污染的【第一圣卷】，一同被压缩成了，一颗小小的、灰色的、如同化石般的珠子。
然后，他将这颗珠子，扔向了那面代表“宿命”的、冰冷的星光面具。
面具张开口，将珠子吞了下去。
【很好的素材。谎言、背叛、历史的修正……这些，都会成为我未来诗篇中，最沉重的韵脚。】
面具的合唱声，在天空中回荡。
危机，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解除了。
高士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几乎虚脱在地。
他看着眼前这片奇特的景象：
部落的成员们，正兴奋地，互相展示着自己手中那块刻着符号的石头，它们在互相“校对”，在“验证”彼此的记录是否一致。一个全新的、更复杂的社会行为，在它们之中，诞生了。
那块【第一圣卷】，作为实体的“历史”，已经死了。
但“历史”本身，却以更强韧、更深刻的方式，活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高士奇走到磐石身边。这头巨大的野兽，依旧有些迷茫。
它的记忆，在刚刚的攻击中，受到了永久性的损伤，变得支离破碎。
它不完全记得自己是谁。
但当涟漪拿着一块刻着“磐石”图腾的石头走到它面前，当周围的族人，都用充满敬意的目光看着它时。
它似乎，从这些“共识”中，重新，找回了自己存在的“锚点”。
它低吼一声，用头轻轻地，蹭了蹭涟漪。
英雄，不需要自己记住所有的功绩，只要还有人传颂他的故事。
他，就永远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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