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簪的尖端在昏惨的灯下闪烁着一点寒芒,映过程无双决绝的眼眸。她看着那在能量风暴中痛苦嘶吼、龙鳞虚影与暗金火焰疯狂交织的丈夫,又看向被幽暗小龙托浮在半空、双眸燃烧着同样不祥火焰的孩子,心如同被无数冰锥反复穿刺。
不能再犹豫了!
那玉珏能引动他体内的冲突,证明属于“陈默”的意志并未被完全吞噬,只是被那孽龙与归墟的污染死死压制!她必须做点什么,在这最后的战场上,为他,也为孩子,搏一线生机!
她握紧银簪,没有刺向那看似恐怖的“怪物”,而是猛地调转簪尖,狠狠刺向自己的左臂!
“嗤!”
锋利的银簪瞬间没入血肉,剧痛让她眼前一黑,但她咬紧牙关,硬生生没有哼出声。温热的鲜血顺着簪身汩汩涌出,带着她身为皇后、身为母亲、身为妻子的全部祈愿与不甘。
她没有去止血,而是任由那鲜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风暴中心的身影,发出泣血般的呼喊:
“陈默!你看看我!看看我们的孩子!”
“你说过要守护这江山,守护我们!你答应过的!”
“醒来!你给我醒来——!”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执念,混合着血腥气,在这充斥着暴戾能量的殿宇中回荡。
那破碎玉珏引发的共鸣本就让陈默(它)体内的平衡岌岌可危,程无双这饱含情感与鲜血的呼唤,如同投入沸油的最后一点火星,又像是为那在深渊中挣扎的残破意识,点亮了一盏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灯塔!
“呃啊啊啊——!”
陈默(它)猛地抱住了头颅,发出一声更加凄厉、仿佛源自两个灵魂的咆哮!他(它)右眼的暗金火焰疯狂跳跃,时而炽烈如日,时而黯淡将熄;左眼的混沌灰色剧烈翻腾,仿佛有无数碎片在其中冲撞!
一段段被龙力与归墟侵蚀、掩埋的记忆碎片,在这血与泪的呼唤中,强行冲破了封锁!
——金銮殿上,他握住她的手,许下“山河为聘”的诺言。
——长春宫中,他凝视摇篮里那点初生的紫芒,眼中是初为人父的欣喜与沉重。
——津门海畔,他决然踏上小艇,回望时那异色双眸中深藏的疲惫与不舍。
——海眼深处,帝星燃尽,意识崩解前,那最后指向现世、指向他们的残念……
“无……双……”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彼岸、带着无尽痛苦与挣扎的音节,断断续续地从那扭曲咆哮的喉咙中挤出!
是陈默的声音!是他本来的声音!
程无双的泪水瞬间决堤!他听到了!他真的听到了!
“是我!默郎!是我!”她不顾一切地向前爬去,任由手臂的鲜血在地上拖出刺目的痕迹。
那一声本我的呼唤,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泼入了冰水。陈默(它)体内的争夺达到了白热化!他(它)的身体时而舒展,浮现出属于陈默的轮廓与气息;时而又佝偻蜷缩,龙鳞毕现,发出非人的嘶吼。
那条护着孩子的幽暗小龙,似乎也受到了这剧烈变化的影响,发出不安的低吟,龙躯盘旋,将孩子护得更紧。
“容器……反抗……镇压!”那孽龙与归墟污染的集合意志发出了愤怒的咆哮,试图重新夺回主导。
“滚……出……去!”陈默残存的意志发出了不甘的怒吼,凭借着程无双鲜血与呼唤带来的锚定,凭借着那玉珏中灰金能量的奇异共鸣,死死坚守着最后一片意识净土。
这场发生在同一具躯壳内的战争,其凶险程度远超外界任何厮杀。
程无双爬到距离他不足一丈的地方,再也无力前进。她仰着头,看着那张在人性与魔性之间疯狂变幻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明灭不定、激烈交锋的光芒,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自己无法直接介入这场灵魂层面的战争。她能做的,只有不断呼唤,用他们之间所有的回忆,所有的情感,作为他抗争的武器和铠甲。
“记得我们大婚那天吗?你说过,纵使星河倒转,此心不易!”
“记得你第一次抱孩子吗?手都在抖,像个傻子一样……”
“你说过要带我们去江南看烟雨,去塞外看长河落日……你不能食言!陈默!你不能——!”
她一声声,一句句,如同最虔诚的祈祷,又如同最绝望的诅咒,叩击着那被污染封锁的心门。
陈默(它)的挣扎渐渐不再那么狂暴,但那交替变幻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仿佛两个意识正在以这具身体为战场,进行着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拉锯战。那燃烧的右眼,火焰逐渐收敛,时而会闪过一丝属于陈默的、熟悉的疲惫与温柔;那混沌的左眼,灰色也不再那么浓重,偶尔会流露出属于帝王的、冰冷的清明。
就在这僵持达到某个临界点的刹那——
一直被幽暗小龙护住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父母之间那强烈的情感波动与灵魂挣扎,他心口那幽暗星芒猛地向内一缩,随即,那护持他的幽暗小龙发出一声清越的、不再充满暴戾、反而带着某种纯净龙威的吟啸,猛地调转方向,化作一道精纯的、幽蓝中带着一丝暗金纹路的流光,主动投向了仍在挣扎的陈默(它)!
这道流光,并非攻击,也非滋养,更像是一种……源自同脉龙力的“呼唤”与“接引”!
它精准地没入了陈默(它)的眉心!
“轰——!”
陈默(它)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孽龙污染的意志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同源却更加“有序”的龙力感到极其不适,发出了惊怒的咆哮。而陈默那残存的意志,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与这股来自孩子的龙力瞬间产生了共鸣!
借着这股共鸣之力,陈默的意志如同溃堤的洪水,猛地冲破了最后一层阻碍!
他(它)的双眼,在那一瞬间,同时定格!
左眼的混沌灰色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深邃的、仿佛看透万千劫波的沉寂。
右眼的暗金火焰不再狂躁,而是凝练成两点冰冷而威严的星芒。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看向倒在地上的程无双,看向她流血的手臂和布满泪痕的脸。
目光接触的刹那,程无双浑身一颤。
那目光……复杂到了极致。有劫后余生的疲惫,有深入骨髓的痛苦,有无法言喻的愧疚,但最深处……是她熟悉的、属于陈默的……温柔与……决断!
“无双……”他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却无比清晰,是他自己的声音!“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程无双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想说话,却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摇头。
陈默的目光又转向那悬浮在半空、因龙力离体而显得有些萎靡、却依旧睁着那双带着暗金火焰眸子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与沉重。
他缓缓抬起手,那覆盖着龙鳞虚影的手掌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触摸孩子,却又在咫尺之遥停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个极其艰难的决定,目光重新回到程无双脸上。
“时间……不多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急迫,“这平衡……维持不了多久……那东西……还在……”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不言而喻。孽龙与归墟的污染只是被暂时压制,并未根除。
“听着……”他强忍着体内依旧存在的冲突痛楚,语速加快,“孩子……是关键……他的龙力……比我……纯净……是‘星骸’……最好的……容器……也是……唯一的……希望……”
“带他走……离开皇宫……去……皇陵……那里有……前朝留下的……最后的……‘断龙石’……或许……能隔绝……感应……”
“在我……彻底失控前……必须……解决……海眼……”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如同重锤,砸在程无双心上。他要她带着孩子逃,而他自己,还要再次面对那恐怖的海眼!
“不!我们一起走!”程无双挣扎着想要抓住他。
陈默却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他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那右眼的暗金星芒都晃动了一下,显然压制体内的污染极其吃力。
“走!”他低吼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以及一丝……仿佛诀别的悲凉,“记住……若我……不再是我……毁掉……那具身体……绝不能让……那东西……为祸人间……”
说完,他不再看程无双和孩子,猛地转过身,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周身那暗金与灰色的能量再次剧烈波动起来,显然开始了与体内污染的新一轮对抗,也封闭了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程无双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又看看怀中气息微弱、眼神却异常执拗的孩子,心如刀绞。
她知道,他做出了选择。一个帝王,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在绝境中,为家国,为挚爱,所能做出的最残酷,也最无奈的选择。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和血污,挣扎着站起身,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在能量旋涡中苦苦支撑的背影,然后,头也不回地、踉跄着冲出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之战、却依旧危机四伏的养心殿。
殿外,夜色深沉如墨。
而殿内,陈默紧闭的双眸眼角,一滴色泽暗金、边缘带着灰气的液体,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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