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的嘶吼被强行扼断,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只留下余音在死寂的慈宁宫内诡异回荡。“挡住了别人的路”——这五个字像带着倒钩的毒刺,扎进每个人的耳膜,也扎进了陈默瞬间冰封的心底。
他目光如实质的冰锥,刮过程无双瞬间苍白的脸,落在她紧紧护住的腹部,那里面是他期盼已久的嫡子,是大夏未来的国本。竟有人,因他而来,因他而欲行魍魉之事!不是已经清除了一个太妃吗?这后宫,到底还藏着多少毒蛇?
“拖下去!”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碾碎一切的寒意,“严加审讯,朕要知道,她口中的‘别人’,究竟是谁!”
侍卫将那挣扎呜咽的宫女粗暴地拖走。殿内气氛凝滞如铁,妃嫔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垂首,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太后捻动佛珠的速度快了些,闭目低叹一声:“阿弥陀佛,孽障,真是孽障……”
程无双感到一阵眩晕,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知到母亲剧烈的心绪波动,不安地躁动起来,带来一阵紧过一阵的坠胀感。她强撑着扶手,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陈默注意到她的异样,心头一紧,立刻收敛了外放的杀气,沉声道:“皇后身子不适,今日便散了吧。锦书,好生扶皇后回宫,传太医署令即刻前往诊视!”
他不能再让她留在这杀机四伏的地方。
锦书连忙上前,和另一个宫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搀扶起程无双。程无双借着她们的力道站稳,目光与陈默有一瞬的交汇。她看到他眼中未及消散的雷霆之怒,也看到那怒火底下,一丝清晰的、为她而起的担忧。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离开了慈宁宫。
回到坤宁宫,太医署令早已候着。诊脉之后,老太医眉头紧锁:“娘娘是急怒攻心,加之受了惊吓,动了胎气。万幸龙胎根基尚稳,但必须绝对静卧,再不可有丝毫情绪波动,否则……老臣恐有早产之虞。”
程无双靠在引枕上,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早产?在这豺狼环伺的境地里,若孩子不足月降生,岂不是更给了暗中之人可乘之机?
陈默随后便至,他挥退左右,独自坐在榻前。看着程无双疲惫而脆弱的侧脸,他心中五味杂陈。今日之事,与其说是揪出了太妃,不如说是撕开了一个更恐怖的口子。
“今日……吓着你了。”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程无双缓缓睁开眼,眸子里是一片沉静的疲惫:“臣妾无妨。只是陛下,那宫女所言……”
“朕知道。”陈默打断她,眼神锐利,“朕已命人彻查。你放心,有朕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孩子。”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安心养胎,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其余一切,交给朕。”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帝王不容置疑的承诺。程无双看着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稍稍松动了一毫。她知道,此刻除了相信他,依靠他,已别无他法。这无关情爱,而是基于现实困境的、最无奈也最必然的选择。
她轻轻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
陈默守了她一会儿,直到她呼吸渐匀,似乎睡去,才起身离开。走出坤宁宫,他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的阴沉。
“王德全。”
“奴才在。”
“给朕查!所有与王氏有过接触的妃嫔、宫人,一个都不许漏掉!还有,今日慈宁宫内,所有神色有异、行为反常之人,都给朕记下来!”他倒要看看,这后宫,还有多少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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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坤宁宫成了真正的铜墙铁壁,连只陌生的飞鸟都难以靠近。程无双依照太医嘱咐,终日卧床静养,汤药饮食皆由锦书和太医署令亲自经手。陈默每日必来,有时只是隔着帘子看一会儿,有时会低声说几句朝堂趣闻,或是东南战事的最新进展——周淮安稳扎稳打,正在清剿“海龙王”残部,收复被占岛屿。
他不再提慈宁宫变故,程无双也从不问。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奇异的默契,一种因共同威胁而暂时达成的和平。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暗卫的审讯并未从那个宫女口中得到更多信息,她受刑不过,没两日便咽了气,死前只反复念叨着“报应”。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陈默并不相信。他加大了排查力度,后宫气氛空前紧张,人人自危。
时间在压抑中缓缓流淌,程无双的产期日渐临近。她的肚子高高隆起,行动愈发不便,夜里也时常因胎动和心悸而难以安眠。太医署令几乎是常住在了坤宁宫偏殿,稳婆、乳母也早已备下,一切都在为那个至关重要时刻做准备。
景隆二十一年,秋末冬初的一个深夜,寒风乍起,吹得宫灯摇曳。
程无双在睡梦中忽被一阵密集剧烈的宫缩痛醒。她闷哼一声,抓住了守在榻边的锦书的手。
“娘娘!”锦书瞬间清醒,触手一片冰凉汗湿,心知不好,立刻扬声,“快!传太医!传稳婆!娘娘要生了!”
整个坤宁宫瞬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宫人们训练有素地忙碌起来,热水、布巾、参汤一一备齐。太医署令和稳婆疾步而入。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御书房。陈默正在批阅关于东南善后的奏章,闻讯猛地站起,墨笔在奏折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污迹。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扔下笔便大步朝坤宁宫走去。
产房内,程无双的痛呼声压抑而破碎,听得人心头发紧。陈默被拦在外殿,焦灼地踱步,每一次里面的呼喊都让他脚步一顿,拳头紧握。王德全在一旁低声劝慰:“陛下宽心,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定能顺利诞下麟儿。”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深夜到黎明,产房内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只有稳婆急促的指导和太医偶尔的低语。陈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某种熟悉的、失去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就在东方既白,第一缕曙光透过窗棂之时,一声响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骤然划破了坤宁宫压抑的寂静!
“生了!生了!是位小皇子!母子平安!”稳婆欢喜的声音带着颤抖,从内室传出。
陈默浑身一僵,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暖流冲垮了所有的紧张与不安。他几乎是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帘栊掀开,锦书抱着一个裹在明黄襁褓中的婴儿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泪痕与笑容:“陛下,您看,是小皇子。”
陈默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孩。他那么小,那么软,闭着眼睛,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啼哭,宣示着他的到来。这是他的儿子,是他和她的孩子,是大夏未来的希望!
他抱着孩子,走到产房门口,隔着帘子,低声道:“无双,辛苦了。我们有儿子了。”
里面传来程无双极度虚弱、几不可闻的回应:“……臣妾,不负陛下所望。”
陈默心中一阵酸软,将孩子交给乳母,吩咐道:“好生照料皇后和小皇子。”
他走出坤宁宫,迎着初升的朝阳,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皇子降生,国本已定,这无疑是冲散近日阴霾的最大喜讯。
然而,当他回到御书房,准备拟旨昭告天下,立嫡子为皇太子时,王德全却面色凝重地送来一份来自东南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陈默展开一看,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
军报是周淮安亲笔,字迹甚至带着一丝仓促:“臣部追剿汪直残部至黑水洋,遭遇不明身份舰队拦截,其船坚炮利,战力强悍,疑似……疑似与西洋诸国有关。我军猝不及防,损失战船五艘,伤亡……汪直趁乱遁走,不知所踪。”
军报的末尾,还有一行更小的字,似乎是后来添上的:“截获敌方零星讯息,提及……宫中贵人……合作……”
陈默握着军报的手,指节泛白。
皇子降生的喜悦,尚未传开,便被来自海上和这字里行间的疑云,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宫中贵人……合作……
他缓缓抬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眼神锐利如鹰。
这盘棋,远未到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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