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月末。
陈屿和岳母小心搀扶着怀孕的宋楠，母亲则推着爷爷的轮椅，一行人朝着中央公园缓缓走去。
他们行动迟缓，眼看着被邻居们一个个超越，岳父不由得着急起来，脚步也加快了。
“哎，你悠着点！”岳母连忙提醒，“不是说好了嘛，物资按人头分，急不得。”
一家人抵达公园时，刚好是上午九点整。中央公园里早已聚集了近千人。又过了近四十分钟，他们身后已是人山人海，数以万计的民众将公园挤得水泄不通，场面蔚为壮观。
回想前几次分发，因未明确按人头领取，许多家庭的老人小孩并未参与。而这次，为了多争取一份口粮，几乎是家家倾巢而出。
“瞧瞧这人潮！亏得咱们出门早，不然这队伍得排到猴年马月去。”岳父感叹。
陈屿频频看表，担心空气不流通会让宋楠不适。
“没事吧，老宋？有没有感觉难受？”
“没关系，”宋楠勉强挤出微笑，“这么久没下楼，在这透透气挺好。”
爷爷则一直安详地卧在轮椅上打盹。
陈屿环顾四周，暗自忧虑：稍后指挥若稍有差池，极易引发踩踏。他深感懊悔，不该让身怀六甲的宋楠置身于这潜在的危险之中。
上午十点整，飞碟内部传来清晰的广播声：“非常抱歉，由于体检设备出现故障，请各位于下午一点整再次前来进行体检。”
“啊？咋推迟这么久啊！”
“三小时后才开始？那我们白等了呀！”沮丧如同寒风吹过人群。如同在候车室骤然听到班车晚点三小时的消息，那份失望突如其来。
就在这时，飞碟的舱门缓缓开启，一群装备着围栏与指示牌的机器人鱼贯而出。它们动作高效精准，迅速行动起来，试图用围栏和指示牌构建出有序的排队通道。
疏散过程中，不知谁的脚磕到了爷爷的脚趾。原本熟睡的爷爷猛地挣扎着要从轮椅上站起，破口大骂：“王八羔子！老子一拳头把你们这群外星杂种抡火星上去！”
陈屿连忙上前稳住情绪激动的老人，一边抚顺他的胸口一边劝慰：“爷爷，您别动气，我们这就带您回家去。”
爷爷呼哧带喘地坐了回去，嘴里仍不停地嘟囔：“王八羔子……”
他并非腿脚不便，只是神志时好时坏，时而暴躁时而消停，出行只能依靠轮椅。
“你们先陪老爷子回去歇着吧，”岳父轻轻推了推众人，语气坚持，“我在这儿占着位置。”
“爸，要等三小时呢，一块回去吧。”宋楠劝道。
陈屿也附和：“是啊爸，早领晚领都能领到，没必要在这儿耗着。”
“你们先回，我在哪呆都一样。家里也没啥吃的，我就在这儿晒晒太阳。”岳父主意已定。
几人拗不过他，又担心爷爷再闹起来，只得先行回家。到家后，母亲不敢再让爷爷去人多的地方。
陈屿趁机说：“妈，让老宋留家里照看爷爷吧。”
母亲看了岳母一眼，“我看行，楠楠就也留家吧。”
“妈，我没事。去了还能多领一份口粮。”宋楠说。
“哎呀，你就老实在家吧，咱们不差那一份。”陈屿坚持道。
临近十二点，楼下巡逻机器人通知道：“体检改为下午六点。为表歉意，原定每人七公斤食物改为十五公斤。请各位居民携带身份证，准时参加体检。”
母亲听到通知，激动地说：“时间咋又变了？还要带身份证？”
“应该是方便登记吧。”岳母应道，“每人十五公斤，真不少。”
她望向公园方向，不见老伴归来，对陈屿说：“陈屿啊，你爸咋还不回来？你去叫他吧。他那犟脾气，不喊他能等到六点。”
“知道了，妈。”
城市网络早已瘫痪，信息只能靠最传统的方式传递。
陈屿下楼来到公园，正看见岳父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
岳父见他来了，立刻起身：“来得正好！快帮我守一会儿，我去撒泡尿。”
“爸，体检改到六点了，咱们回去吧。”
“哎，不行，不能白等这么久！”说完，岳父急匆匆跑了。
陈屿看了看前方的路标，通道已基本成型。
他注意到飞碟两侧体检舱悬挂的条幅。左边写着：“16周岁以下未成年人、40周岁以上中老年人，以及孕产期女性与残障人士。”。
右边则是：“16至40周岁健康、非妊娠期人士体检舱”。
不久，岳父走了回来，一脸轻松。
“爸，咱们回去吧。”
“没事，你先回。我反正也没事，这么久没出来透风了。而且你妈腿脚不好，待会儿她少等一会儿，也少站一会儿。”
“要不然我替你等？”
“咱们不是一个通道，可别替我。”岳父看了看横幅，“我们老了，总有离开的一天，没看着体检都和你们年轻人区分吗？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跟楠楠都要好好的。”
“爸，你们还年轻着呢。”陈屿微笑道。
岳父脸上掠过一丝复杂，“赶上这动荡年代，谁说得准以后？别说十年前，就是三五年前，谁能信真有外星人？现在可倒好，飞碟都落咱公园里了。”
“是啊，爸。这几年发生的事，真像做梦一样。”
两人又聊了一个多钟头，从岳父岳母朴素浪漫的邂逅，到他们含辛茹苦养育宋楠，再到两家对未来孙辈的无限期待。在这温馨的对话里，陈屿重新感受到了久违而深沉的父子情谊。
最终，岳父拍了拍陈屿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老父亲的疼爱与期许，“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出来有阵子了。”
“爸，你要是不回，我就多陪你会儿。”
“回吧，不然你两个妈该惦记了。唉，你等下……”岳父转念又说，“我还是再去趟厕所吧，毕竟还有好几个钟头呢，你再替我站会儿。”
陈屿看着岳父奔跑的背影，不禁笑了笑。
午后温柔的阳光穿透树梢，斑驳地洒落。在这闲适的时光里，公园中央的飞碟闪耀着梦幻般的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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