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安定郡王因“伤势未愈,需返回神都延请名医静养”的消息,便在狄仁杰的有意安排下,于崇州都督府内悄然传开。此举既符合她重伤初愈的实际情况,也为她光明正大地离开崇州提供了合理的借口。
李元芳得知消息时,林薇已经收拾妥当,来到他的房间告别。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李元芳靠着软垫,看着走进来的林薇。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远行的素色襦裙,外罩一件青色的披风,脸上施了薄粉,遮掩了部分伤后的苍白,但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凝重,却未能完全逃过他的眼睛。
“要走了?”李元芳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目光却紧紧跟随着她。
“嗯。”林薇走到床边坐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狄公说神都的太医署更有助于调理,让我回去好好将养一段时日。你在这里也要安心养伤,等我回来时,希望看到你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她刻意回避了密召的真实原因,不想让他重伤之下再为自己忧心。
李元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细节,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他的手掌温热,带着伤病中难得的稳定力量。
“一切小心。”他言简意赅,四个字却蕴含了千言万语。他知道她此去绝非简单的“静养”,神都那个权力漩涡,比边境的刀光剑影更加凶险。但他更知道,她既然决定了要去,就一定有她的理由和必须面对的事情。他能做的,唯有信任与支持。
“我会的。”林薇回握住他的手,感受着那份无声的承诺,心中一片暖意与酸楚交织。“你也是,好好吃药,按时休息,不许逞强。”
两人相视片刻,无需更多言语,彼此的心意已然相通。
最终,林薇轻轻抽回手,站起身:“我该走了。”
李元芳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直到脚步声远去,他才缓缓闭上眼,掩去了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担忧。
都督府门前,车驾已然备好。为了符合“伤重静养”的身份,狄仁杰为她准备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外表朴素,内里却布置得极为舒适,以减少长途跋涉的辛苦。
狄仁杰、权善才、崔献甫等崇州核心文武官员皆前来送行。
“郡王殿下一路保重!”
“望殿下早日康复,重返崇州!”
众人纷纷拱手道别,言辞恳切。经过崇州保卫战和盗药之事,林薇在军中的威望已然极高,众人是真心敬重这位智勇双全、体恤下属的年轻郡王。
林薇一一还礼,最后走到狄仁杰面前,深深一揖:“崇州之事,便有劳狄公了。”
狄仁杰扶住她,低声道:“放心前去。记住,无论发生何事,稳住心神,陛下面前,据实而言,但亦需懂得权衡。”
“薇月明白。”
辞别众人,林薇登上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马车在数十名精锐骑兵的护卫下,缓缓启动,驶出了崇州城南门,踏上了通往神都的官道。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符合她“伤重需缓行”的设定。但出了崇州地界后不久,在一处预先安排好的岔路口,队伍便一分为二。大部分护卫继续沿着官道,护送着那辆看似载着郡王的马车,大张旗鼓地向东而行,吸引可能存在的各方视线。
而林薇本人,则在玄影(二代)和另外两名绝对可靠的“凤影”成员接应下,悄然换乘了普通商旅的马车,带着狄仁杰安排的几名擅长护卫与反追踪的好手,转向另一条更为隐秘、绕行的小路,朝着神都方向疾驰而去。
真正的行程,此刻才开始。
马车颠簸在崎岖的小路上,林薇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她没有去看窗外的风景,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内心,反复推演着抵达神都后可能面对的各种情形,思考着与武则天对话时可能的话术与底线。
她知道,神都等待她的,绝非太医署的静养,而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却凶险万分的鸿门宴。
武则天会如何对待她?是雷霆震怒,直接将她这个“前朝余孽”拿下问罪?还是继续那猫捉老鼠般的试探与利用?亦或是……会有她意想不到的转机?
狄仁杰的提醒言犹在耳——“陛下并非全然不能容人之人,尤其是,对有能力且忠于帝国的人。”
能力,她已然在崇州证明。忠诚?她忠于的是这个国家,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而非对武则天个人的愚忠。这一点,她必须让武则天明白。
还有武三思等人,恐怕早已在神都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她这个风头正劲、又身份敏感的“安定郡王”回去,好寻机发难。
山雨欲来风满楼。
越是接近神都,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力便越是沉重。沿途经过的城镇、关卡,盘查似乎都比往日更加严密,气氛隐隐透着一种躁动与不安。各种流言蜚语也在暗中传播,有关崇州大捷的,有关李元芳重伤的,甚至……有一些极其隐晦的,关于“帝星飘摇”、“前朝血脉”的诡异传闻。
这一切,都让林薇更加确信,神都已然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她这次返回,无异于主动投身其中。
但她没有退路。
马车日夜兼程,穿过州府,越过关隘。她尽量避开人多眼杂的驿站,多在野外宿营,或者借宿在狄仁杰安排的秘密据点。
十数日后,远远地,那座巍峨、繁华、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中枢的巨大城池——神都洛阳,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再次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夕阳的余晖为这座古老的都城镀上了一层金边,显得无比壮丽,却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压抑。
林薇掀开车帘一角,望着那座越来越近的城池,目光沉静如水。
她来了。
带着一身尚未痊愈的伤痕,带着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也带着一份不容动摇的决绝。
神都,我回来了。
陛下,薇月……前来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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