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89年 汉前少帝四年 农历九月下旬
西门惊变之夜的血腥气尚未在寒冷的秋风中完全散去,狄道城又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紧张与肃杀之中。内奸的暴露与覆灭,虽然成功挫败了朔方军里应外合、一举破城的阴谋,但也像一盆冰水,浇醒了包括靖王李凌在内的所有北地高层。它赤裸裸地揭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在绝对优势兵力的长期围困和巨大压力下,北地郡的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忠诚的壁垒已经出现了细微却致命的裂痕。这种来自背后的匕首,远比正面的刀剑更为凶险。如果不及早铲除隐患,严加整饬,今日能出一个陈五(内应头目),明日就可能出现张六、李七,狄道城将不攻自破。因此,在迅速扑灭西门叛乱、击退趁夜偷袭的敌军后,李凌甚至来不及为这场险胜感到丝毫庆幸,便立即将工作重心转向了内部。一场旨在肃清残敌、巩固防线的“刮骨疗毒”式的内部整顿,在阵阵秋风中迅速展开。与此同时,外部的战局,也因这场未遂的内乱和后续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开始发生一些微妙而关键的变化。虫达精心策划的奇袭失败,不仅损兵折将,更对其本就因伤病而动摇的权威造成了沉重打击。战场内外,一场关乎意志、纪律和情报的无声较量,在尸山血海之上,进入了更加复杂和深刻的阶段。
肃清内奸的行动,由郡丞公孙阙全权负责,在高度保密的状态下雷厉风行地进行。首先是对西门守军进行全面彻底的甄别。所有当夜在岗的士卒、军官,乃至负责后勤杂役的民夫,均被隔离审查。公孙阙动用了其掌控的所有暗探和刑讯好手,结合“潜渊”计划可能提供的零星线索,以及被捕内奸的供词(尽管多数受核心死士,所知有限),进行交叉印证。校尉陈武因疏于察下、治军不严,被当场革去军职,鞭笞二十,贬为普通士卒,戴罪立功。其麾下数名涉嫌包庇或与内奸过往甚密的低阶军官被收监严审。整个西城防区进行了大规模的人员换防,由李凌绝对信任的赵破奴部接手防务。其次,整顿范围迅速扩大到全城。郡府下令,实行更严格的连坐制度和通行管理制度,夜间宵禁提前,坊市管制加强,对任何形迹可疑、散布谣言者,一经发现,立即逮捕。公孙阙还趁机清洗了一批此前在吏治清源行动中发现问题但罪不至死、如今看来忠诚度存疑的底层吏员。一时间,狄道城内气氛肃杀,人人自危,但也有效地遏制了可能存在的恐慌情绪蔓延和潜在的不稳定因素。这场内部清洗,虽然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一些紧张和误伤,但在战争的特殊环境下,对于巩固后方、凝聚人心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李凌默许了公孙阙的强硬手段,他深知,慈不掌兵,此时此刻,铁的纪律是生存的唯一保障。
就在内部肃清进行的同时,外部战场的态势也在悄然转变。朔方军似乎因夜袭失败和内应被连根拔起而恼羞成怒,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发动了数次颇为猛烈的报复性进攻,重点依然放在受损严重的南城和东城区域。攻势虽然凶猛,但细心如李凌者,却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气息。敌军的进攻,少了几分一往无前的锐气,多了几分急躁和虚张声势。队伍之间的配合不再如初期那般严密,冲锋的节奏也显得有些杂乱。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原本应该作为攻坚主力的王勇部,在几次进攻中均表现消极,往往稍遇阻击便迅速后撤,与其他部队的积极形成了鲜明对比。
“王爷,看来‘吴钩’小组传回的消息不虚,”一次击退进攻后,公孙阙在城楼上对李凌低语,“王勇重伤不起,其部群龙无首,士气涣散,虫圭(虫达之子)似乎也无力或不愿有效指挥他们,甚至可能有意消耗其兵力。”
李凌凝视着城外正在退却的敌军,缓缓点头:“嗯,敌军锋芒已挫,内部矛盾凸显。传令各部,抓住战机,对王勇部防区,可适当组织小规模反击,以弩箭远射为主,不必冒险出击,但要让其不得安宁,进一步瓦解其军心。”
“诺!”
【系统提示:宿主在成功化解内部危机后,迅速调整策略,对外巩固防线,对内肃清隐患,并敏锐捕捉到敌军内部矛盾加剧的迹象,采取针对性措施,展现出卓越的危机处理能力与战略洞察力… 宿主状态:于内外交困中沉着应对,步步为营,统治基础在风波洗礼后更显稳固,对战局的掌控力日益增强…】
战争的僵持,不仅考验着前线的将士,也考验着后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年幼的世子李玄业。西门之夜的血腥与背叛,父王连日来的凝重与操劳,城内肃杀的气氛,都深深刺激着他幼小的心灵。他不再满足于仅仅在安全处远观,而是向父亲提出了一个更进一步的请求:希望能在严格的保护下,跟随长史周勃,参与一些力所能及的后勤协调与伤员抚慰工作,更深入地了解守城之战的全部面貌。
李凌凝视着儿子日益坚毅的眼神,沉吟片刻,应允了。他安排李玄业在周勃的亲自带领下,有限度地接触一些非核心的军务。例如,统计各营每日上报的箭矢、滚木消耗,了解粮草调配的大致流程,甚至前往条件相对较好的伤兵营,代表王府慰问负伤的将士,亲手为他们递上一碗汤药。这些经历,让李玄业直观地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与消耗,也体会到了维持一支军队运转的复杂与艰难。他看到了军需官为了一支箭、一石粮的分配而绞尽脑汁,也看到了伤兵们即使痛苦不堪,在看到世子到来时眼中流露出的感激与忠诚。这些鲜活的体验,远比书本上的说教更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周勃也有意引导,在处理公务时,会向世子解释某些决策背后的考量,例如为何要优先保障某段城墙的物资,为何要对伤员进行分级救治等等。李玄业如饥似渴地学习着,眼神中的稚气渐渐被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思虑所取代。
九月廿五,一个秋风萧瑟的下午,李凌正在城楼与诸将商议如何利用敌军疲态,进一步巩固城防,并计划在夜间派遣小股精锐出城骚扰,焚烧敌军靠近城下的攻城器械。忽然,公孙阙几乎是狂奔着冲上城楼,脸上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
“王爷!王爷!天大的消息!”公孙阙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因极度的兴奋而颤抖。
所有人都被他的失态吸引,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子通,何事如此惊慌?”李凌心中一凛,沉声问道。
“是……是‘鱼肠’!‘鱼肠’小组拼死送出最高级别的密报!”公孙阙喘着粗气,从贴身处取出一个细小的铜管,双手奉上,“虫达……朔方都督虫达……于三日前,箭疮崩裂,兼之风寒入体,救治无效……已……已死于军中!”
“什么?!”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在城楼上炸响!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李凌在内!高顺殉国带来的阴霾尚未散尽,敌军主帅竟突然暴毙?这消息太过震撼,以至于让人一时无法相信。
李凌一把夺过铜管,拧开,倒出里面卷着的薄如蝉翼的绢布,上面用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写满了情报,落款是一个特殊的暗记,确是“鱼肠”一号无疑。他迅速浏览,脸色变幻不定。情报详述了虫达死前的病情变化,其子虫圭如何封锁消息,内部如何争执是继续进攻还是秘不发丧、伺机退兵,以及王勇部得知消息后的骚动不安。
“消息可确实?”李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公孙阙。
“王爷,‘鱼肠’一号以生命担保!这是他动用最后一条隐藏线路,冒死传出的消息!送出消息后,那条线就断了……恐怕……”公孙阙的声音低沉下去,意思不言而喻。
城楼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秋风吹动旌旗发出的猎猎声响。
虫达死了?这个压在北地军民心头长达数月、带来无数鲜血和死亡的噩梦,就这样突然结束了?
巨大的惊喜之后,是更深的疑虑。是真是假?若是真,是天赐良机,北地危局可解!若是假,则是虫达或其继承者的毒计,意在诱敌出城,聚而歼之!
李凌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期盼而又充满疑虑的脸庞。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慌乱。
“传令!”李凌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全军戒备,等级提升至最高!没有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作战!”
“诺!”
“子通先生,”李凌看向公孙阙,“动用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核实消息真伪!我要知道虫达死后,朔方军的确切动向!尤其是虫圭和王勇部的动向!”
“臣明白!”
李凌走到垛口前,遥望城外连绵的敌营。敌营似乎依旧如常,但若仔细观察,似乎又能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沉闷和压抑。
虫达的死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它可能预示着围城战的终结,也可能隐藏着更深的陷阱。狄道城的命运,北地郡的未来,似乎在这一刻,来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十字路口。李凌知道,接下来的决策,将真正决定这场持续数月、惨烈无比的守城战的最终结局。
【史料记载】
* 官方史·汉书·前少帝纪:“(前少帝)四年秋,朔方都督虫达卒于军,余众遂解围去。”
* 家族史·始祖本纪:“前少帝四年九月下,凌公肃清内患,整军严防。适时,‘潜渊’密报,虫达创发卒于军。凌公虽喜,持重不怠,令深查敌情,以备其诈。狄道存亡,系于一线。”
* 宗教史·紫霄神帝显圣录:“上帝肃内患,诛酋于暗,圣域危局见曙。”
* 北地秘录·凌公闻敌酋丧:“内乱初平,惊传虫达死讯,李凌喜疑参半,持重应对,战局或将逆转。”
(第三百三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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