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港岛迷踪
林雪松的电话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顾魏和魏若来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希望与风险并存，香港之行势在必行，但如何确保安全、如何取信于林雪松，是摆在面前的首要难题。
“他指定在香港见面，这是他的地盘，也是他认为安全的地方。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魏若来在军管会的办公室里，对着上海和周边区域的地图，眉头紧锁，“‘烛龙’的触角可能比我们想象的伸得更远，陈教授既然能查到我们在调查林雪梅，难保不会对林雪松也有所监视。”
经过周密考量，他们决定兵分两路，明暗结合。明面上，由顾魏以“参加一个国际医学交流会议”的名义，随一个官方批准的医学代表团赴港，这是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魏若来则坐镇上海，一方面继续主持对“烛龙”残余网络的清剿，另一方面协调与香港方面的秘密合作，为顾魏提供远程支援。同时，一支精干的特别行动队员将提前潜入香港，负责暗中保护顾魏并与当地我方力量接洽。
“记住，你的首要任务是取得林雪松的信任，拿到他手中的东西。”魏若来送别顾魏时，郑重叮嘱，“一切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遇到任何可疑情况，立即终止接触，保护自己。”
顾魏点头，他清楚此行的分量。父亲未完的追寻，林雪梅未尽的警示，以及当前“烛龙”带来的巨大威胁，都系于这次会面可能获得的线索之上。
数日后，顾魏随医学代表团抵达香港。这座繁华的都市与上海有着相似的海派气息，却又弥漫着截然不同的殖民色彩与动荡感。他按照既定行程参加交流活动，但心思早已飞到了与林雪松的会面上。
根据林雪松在第二次加密通话中提供的信息，会面地点定在九龙尖沙咀一家历史悠久、客人纷杂的“莲香茶室”。时间则是次日傍晚六点，茶室最喧闹的时段。
特别行动队先期抵达的队员已对茶室及周边环境进行了摸排，未发现明显异常。但那种无形的压力，依然弥漫在空气中。
傍晚时分，顾魏独自一人，穿着普通的西装，拎着一个公文包，走进了人声鼎沸的莲香茶室。混合着茶香、点心香气和嘈杂人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按照约定，走向二楼一个靠窗的卡座。
卡座里，一个穿着灰色旧式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他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普洱茶，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目光不时扫向楼梯口。当看到顾魏走近，并按照暗号将一本卷起的《柳叶刀》杂志放在桌角时，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林先生？”顾魏用粤语低声询问，这是林雪松在电话里要求的。
林雪松（林守诚）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顾魏，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审视，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他沉默了几秒，才微微颔首：“顾医生？请坐。”
顾魏在他对面坐下，能感觉到对方高度紧绷的神经。“林先生，感谢您愿意见我。”
“是我该谢谢你们，还记得我姐姐，还在追查真相。”林雪松的声音干涩，他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顾魏脸上，似乎在寻找某种熟悉的轮廓，“你……长得有些像顾教授，尤其是眼睛。”
这句话打破了最初僵硬的氛围。顾魏顺势道：“我父亲直到最后，都对当年的事情，尤其是林雪梅女士的遭遇，耿耿于怀。”
林雪松的眼圈微微发红，他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旧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推到顾魏面前。
“这是姐姐去世前一周寄给我的，信里只说如果她发生意外，让我保管好这个盒子，除非遇到真正值得信任、并且有能力阻止灾难的人，否则永远不要打开，也不要交给任何人。”林雪松的声音带着哽咽，“这些年，我东躲西藏，甚至改名换姓来到香港，就是怕……怕那些人找到我，拿走它。也怕知道里面的内容，会给我带来杀身之祸。我……我很懦弱。”
顾魏能理解这种长年累月生活在恐惧下的压力，他郑重地接过盒子，入手沉甸甸的，不知里面装着什么。“您不是懦弱，林先生。您保护了它这么多年，这本身就是一种勇气。现在，您选择了信任我们，这更需要莫大的勇气。”
林雪松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多谈自己的艰辛：“你们……你们真的能阻止他们吗？那个陈志航，他……他已经疯了。”
“我们正在尽力。”顾魏没有给出空洞的保证，“每一份像您这样的帮助，都让我们离目标更近一步。您最近……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或者，有没有陌生人打听过您？”
林雪松想了想：“前段时间，好像是有个生面孔来我书店问过一些关于旧书的事，问得很杂，似乎对内地来的、有些年头的科技类旧书特别感兴趣。我当时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有点不对劲。”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大概一个月前，我收到过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里面只有一张白纸。我当时以为是恶作剧或者寄错了。”
顾魏心中警铃微作。生面孔打听旧书，空白信件……这很可能是“烛龙”在进行试探或警告。他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些细节，准备稍后传达给保护小组。
“林先生，为了您的安全，在我们这边事情有进一步进展之前，您最好暂时离开现在的住所，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风头。我们可以为您安排。”顾魏提出建议。
林雪松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他显然对离开熟悉的环境感到不安，但最终还是对姐姐遗愿的责任感以及对陈志航的恐惧占据了上风：“……好，我听你们的安排。”
就在这时，顾魏眼角的余光瞥见楼下街道对面，似乎有个身影快速隐入了巷口的阴影中，动作有些突兀。他心中一凛，但面上依旧保持平静，与林雪松又闲聊了几句家常，稳定他的情绪，同时暗中给守在茶室外围的队员发出了一个“提高警惕，准备撤离”的预设信号。
几分钟后，顾魏以不打扰林雪松休息为由，起身告辞。他拿起那个油布包裹的盒子和自己的公文包，与林雪松约定好了后续转移安置的联系方式，然后从容地走下楼梯，汇入茶室一楼的人流。
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拥挤的大堂里绕了一圈，确认没有明显的跟踪者后，才快步走向茶室的后门——这是事先规划好的备用撤离路线。一名扮作茶客的行动队员悄然跟上，在他身后形成掩护。
后门连接着一条狭窄、潮湿的后巷。顾魏刚走出几步，心头莫名一跳，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挥之不去。他加快脚步，巷口停着的接应车辆已经隐约可见。
突然，从旁边一个堆满杂物的拐角里，猛地窜出一个人影，手中寒光一闪，直刺顾魏肋下！动作又快又狠，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
千钧一发之际，紧随其后的行动队员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用手臂格开袭击者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拔枪。但袭击者异常敏捷，一击不中，立刻变招，反手划向队员的咽喉。
“小心！”顾魏低喝，同时将手中的盒子紧紧护住。
巷战在瞬间爆发又迅速结束。那名行动队员身手不凡，几下激烈的缠斗后，成功将袭击者制服，用膝盖死死顶在地上。队员的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渗出。
顾魏立刻上前检查队员伤势，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担心还有同伙。
“我没事，皮外伤。”队员喘着气，快速说道，“顾医生，你快上车！这里不安全！”
接应车辆已经驶近，车门打开。顾魏不再犹豫，在另一名赶来支援的队员保护下，迅速钻入车内。被制服的袭击者也被迅速押上另一辆车。
车辆驶离后巷，汇入车流。顾魏的心脏仍在剧烈跳动，他低头看着怀中那个油布包裹的盒子，它冰凉而沉重。袭击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他，或者说，是他刚刚得到的这个盒子。
“烛龙”的眼睛，果然一直在盯着林雪松，也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次香港之行，从开始就已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回到临时安全屋，顾魏立刻对受伤队员进行了伤口处理和包扎，幸好刀口不深，没有伤及要害。魏若来很快通过加密频道了解了情况。
“袭击者身份正在核查，但大概率是‘烛龙’雇佣的本地黑帮成员，问不出太多核心信息。”魏若来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冷意，“他们的行动很快，这说明两点：第一，陈教授在香港确实有眼线或合作者；第二，他非常忌惮林雪松手中的东西，不惜冒险在闹市动手。”
“林雪松那边已经按计划转移了吗？”顾魏更关心这个。
“已经安全转移至备用地点。他受到不小惊吓，但情绪还算稳定。”魏若来回答，“你那边，尽快确认盒子里的内容。注意安全，可能会有自毁装置或者毒物。”
结束通话后，顾魏在安全屋队员的协助下，极其小心地打开了那个油布包裹的盒子。外层油布揭开后，里面是一个略显陈旧的金属盒，锁扣已经锈蚀。
用工具谨慎地撬开锁扣，没有预想中的机关。盒子里面的东西被防水油纸包裹着。顾魏屏住呼吸，一层层打开油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本厚厚的、写满密密麻麻数据和化学式的实验笔记，笔迹清秀，属于林雪梅。笔记中夹杂着一些照片，大多是实验设备的记录照，但其中一张是林雪梅与陈志航（陈教授）在实验室外的合影，两人都穿着白大褂，年轻的脸庞上带着对未来的憧憬，那时，仇恨的阴霾还未笼罩。
笔记下方，压着几份关键文件。一份是“涅盘计划”核心实验的原始数据备份，其中用红笔标注出了陈志航主张引入箭毒蛙毒素后产生的异常、不可控的数据变化，旁边有林雪梅的批注：“毒性呈几何级数增长，选择性丧失，极度危险！！！”
另一份，则是一封未寄出的信，是林雪梅写给自己弟弟林雪松的，更像是一封遗书。信中详细叙述了她发现陈志航等人暗中进行违规人体实验（利用战场俘虏和流浪者），以及她试图劝阻无效反被威胁的经过。她写道：
“……志航已走火入魔，他坚信这是在推动人类进化，清除‘无用人口’，建立由精英主导的新世界。我无法认同，这违背了最基本的人伦和科学道德。顾教授是唯一能阻止他们的人，我已将部分证据交予他……但我恐遭不测，若我出事，必非意外，乃灭口。雪松，保护好自己，若有机会，将这些交给能信任的、有能力的人，绝不能让志航的疯狂计划得逞……”
信的末尾，字迹有些潦草，透露着当时的紧迫与恐惧。
最后，盒子底部是一卷微缩胶卷。安全屋内有简易的查看设备，顾魏将其冲洗出来，在灯光下仔细辨认。胶卷的内容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那是几十张触目惊心的照片，记录着被用于非法人体实验的受害者的惨状，以及一些简陋却致命的毒素传播装置的设计草图！其中一些装置原理，与后来“烛龙”在人民广场投毒、以及红星照相馆地下实验室发现的设备，有着明显的承袭关系！
这些证据，不仅坐实了陈教授及其同伙早在“涅盘计划”时期就已开始的疯狂行径，也揭示了“烛龙”组织生化攻击手段的技术源头和林雪梅被灭口的直接原因。这不仅仅是复仇，更是一场持续了二十年的、反人类的罪恶实践！
顾魏立刻通过加密渠道，将主要发现传回上海。
魏若来收到信息后，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愤怒与紧迫。“立刻安排顾医生和所有证据安全返回上海！最高级别安保！”他下达命令，同时意识到，有了这些铁证，不仅能在舆论和道义上彻底揭露“烛龙”的邪恶本质，更能为在全球范围内追剿其残余势力提供无可辩驳的依据。
陈教授之所以如此狗急跳墙，正是因为林雪梅留下的这个盒子，足以将他和他所谓的“理想”彻底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然而，就在顾魏和证据准备启程返沪的前夜，安全屋的无线电监听截获了一段模糊不清的加密信号，经初步破译，似乎与“清理门户”、“阻止证据离港”有关。
“烛龙”在香港的残余力量，显然还没有放弃。最后一段归途，注定不会平静。
夜色笼罩下的香港，霓虹闪烁，却掩不住暗处的杀机。顾魏握紧了那个重新封装好的金属盒子，目光坚定。无论前路有何险阻，他都必须将这份承载着血泪与警示的证据，安全带回去。这是对亡者的告慰，也是对生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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