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者的出现，如同古塔本身一般，带着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的宁静与威严。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那句“持香而来，所为何求？”在空旷的山顶平台回荡，不带丝毫烟火气，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慕容渊强忍着眩晕和伤口的剧痛，在阿丑的搀扶下艰难站直身体，将手中那截断香微微抬起，声音因虚弱和紧绷而沙哑：“前辈……我等为救人、为解惑，历经艰险至此，求见守塔人。”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老者，尽管状态狼狈，但那份属于皇子的气度与坚韧依旧存在。
老者的视线落在断香上，停留片刻，那双看尽沧桑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但转瞬即逝。他并未直接回答慕容渊，目光转而扫过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石锋，最后落在阿莱紧紧护着的金线兰上。
“金线兰至阳，可吊命，但救不了心脉尽碎、邪毒侵髓之人。”老者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一语道破了石锋伤势的根源与金线兰的局限。
阿莱闻言，脸色瞬间惨白，急声道：“老前辈！求您救救石大哥！他是因为救我们才……”
老者抬手，虚虚一按，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让阿莱的话语止住。“焚香塔清净之地，不染俗尘因果。尔等能过‘断魂香径’，是尔等的造化，亦是考验。但入塔之缘，非止于此。”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慕容渊脸上，更确切地说，是看向他怀中那枚隐隐散发特殊波动的血诏令牌，以及他身边虽惊恐却眼神清澈坚定的阿丑。“香为信物，亦为桥梁。断香指引尔等来此，已是其缘法尽处。欲入此塔，需有‘引’。”
“引？何种引？”慕容渊心头一沉，最坏的情况似乎出现了。这守塔人超然物外，并非轻易能够打动。
“一缕‘心香’。”老者缓缓道，目光变得深邃，“非世间草木之香，乃执念所化，愿力所凝。是尔等来此最本初、最强烈的那份‘心意’。是滔天之恨，是救赎之念，是未了之情，是守护之志……将此心意，于塔前凝聚显化，方能叩开此门。”
老者的话语玄奥，慕容渊和阿丑却听懂了。这并非索要实物，而是要他们展现出足以打动守塔人的“诚意”和“因果”。
慕容渊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他的“心意”是什么？是国仇家恨，是沉冤昭雪的执念，是查明父皇真正死因的决心！这念头一起，他怀中的血诏令牌竟微微发烫，仿佛与之共鸣。然而，他此刻内力全无，伤势沉重，如何凝聚这虚无缥缈的“心香”？
就在这时，阿丑忽然上前一步，挡在慕容渊身前，对着老者深深一礼，抬起头时，眼中虽含泪，却清澈坚定：“老前辈，若说‘心意’，小女子愿献上我的！我愿付出一切，只求救他（指石锋）性命，只求……身边之人（看向慕容渊）能平安无恙！此心此念，天地可鉴！”她的话语没有内力加持，却带着一种源自灵魂的纯粹与决绝，那份毫不保留的奉献之意，竟让周遭的空气都似乎微微波动。
慕容渊心头剧震，看着阿丑单薄却挺直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冲撞着胸腔。这个傻女子，总是这样，不顾一切地想要保护别人。
老者的目光在阿丑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却又摇头：“赤子之心，诚然可贵，是为‘真’。然，此塔之缘，牵系于他（看向慕容渊）。他的‘因’，方是尔等来此之‘果’。你的心意，可为他之辅，却非主引。”
压力重新回到慕容渊身上。他明白，守塔人要看的，是他慕容渊的“道”。
他闭上眼，不再试图强行凝聚内力，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体内。抛开太子的身份，抛开复仇的焦灼，甚至抛开对阿丑的担忧……他追溯着一切的起点——那份不甘，那份对真相的渴望，那份即便坠入深渊也要攀爬向上的不屈意志！东宫的火光、父皇临终前模糊的嘱托、这一路走来牺牲的同伴……灰衣人决绝的背影、石锋染血的笑容、阿丑紧握他的手……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腾，最终凝聚成一股无比精纯、无比炽烈的意念！
“我之心香，”慕容渊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虽无内力光华，却有一种撼人心魄的精神力量迸发出来，“便是这‘不甘’与‘不屈’！不甘江山蒙尘，不甘忠良含冤，不屈于奸佞陷害，不屈于命运拨弄！纵使经脉尽断，武功全失，此心不灭，此志不改！此来，求一个真相，求一个公道，求一线……重整乾坤之机！”
随着他字字铿锵的话语，他怀中的血诏令牌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道微弱的、几乎肉眼难辨的、却带着凛然龙威与悲怆之意的淡金色气息，竟自他眉心隐隐透出，如烟如缕，袅袅飘向那扇沉重的石门！
那不是内力，而是精神意志与血脉中潜藏的人皇气运，在绝境中被激发出的异象！
与此同时，阿丑感受到慕容渊那股决绝的意志，心中悸动，她那纯粹无瑕的守护之念也自然而然地流露，一丝微弱却纯净的莹白气息自她身上散发，与慕容渊那淡金色的气息交织在一起，竟隐隐形成一种相辅相成的和谐之感。
白发老者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一丝真正的波动，那是一种看到了意料之外“变数”的审视。他的目光在慕容渊和阿丑之间流转，最终，落在了那缕交融的、微弱却坚韧的“心香”之上。
沉重的石门，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塔内幽深莫测的空间。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古老、仿佛能洗涤灵魂的异香扑面而来。
“缘法已至。”老者侧身让开通路，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进来吧。记住，塔内所见，皆为真实，亦皆为虚妄。能带走什么，留下什么，皆看尔等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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