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骨村的炊烟里，多了二十七种柴火的味道。
新投奔的村落带来了不同的草木——青雾村的苦艾能驱虫，石漠村的焦土能凝实薪火纹，连最偏远的冰原村，都驮来了半车冻得发硬的地脉冰晶。陈老根的伤还没好透，却天天蹲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教新来的村民在石头上刻薪火纹。他掌心的老茧蹭过石面，留下深浅不一的刻痕，像在给每块石头注入心跳：“刻深点，气血才能钻进去——当年俺们断骨村靠这石头，挡过三次仙盟的税吏哩。”
旁边的年轻媳妇手一抖，刻刀在石头上划歪了一道。她望着远处正在扩建的逆仙阵，声音发颤：“陈伯，俺们村之前被仙盟的‘蚀仙雾’烧过，气血都弱得很，真能帮上忙吗？”
陈老根没回头，指了指阵眼处的焚天炉。炉口飘出的淡红火焰里，缠着一丝极细的淡绿灵气，那是林溪刚引过来的冰原地脉：“你看那火，俺们断骨村的气血是柴，你们的冰晶是油，凑一起才烧得旺。凡骨的力气，从来不是一个人硬扛。”
这话被刚好走来的林溪听见。她手里捧着个铜制的罗盘，盘面上刻着地脉纹路，指针正围着一块冰晶打转，发出细碎的“嗡鸣”。“王嫂子，你说的蚀仙雾，是不是闻着像烧糊的铜器？”她蹲下身，把罗盘凑到媳妇面前，指针碰到媳妇递来的一小块焦黑布料时，突然剧烈抖动，“这雾里掺了仙盟的‘噬灵砂’，专门啃食凡骨的气血——不过冰原地脉的寒气能冻住它，你们带来的冰晶，刚好是破雾的关键。”
媳妇的眼睛亮了，伸手摸了摸那块歪了纹路的石头，重新拿起刻刀。暮色渐沉时，大槐树下的石头已经堆成了小山，每块石头上的薪火纹都亮着微光，像一片落地的星子。
而村西的逆仙阵旁，林烬正和老者围着一张兽皮地图。地图上用炭笔圈出了二十三个村落的位置，每个圈旁都标着地脉走向——淡绿的线条像藤蔓，把所有村落连在断骨村的阵眼上。老者用拐杖点了点地图最北端的“黑风谷”，杖尖的金色灵气在谷口画了个圈：“逃掉的仙盟修士，应该是往‘蚀仙渊’去了。那里是仙盟主盟炼造毒物的地方，当年焚天老祖就是在那，用凡骨气血烧了他们的噬灵窑。”
林烬的指尖抚过“蚀仙渊”三个字，联盟令在掌心发烫。他能感觉到，令牌里二十三个村落的气血正在缓慢融合，可总有一丝滞涩——那是新村民对仙盟的恐惧，像一根细刺扎在气血网里。“得让大家亲眼看到，蚀仙雾能破。”他抬头看向焚天炉，炉身的火焰纹路在暮色里像流动的血，“明天我带一队人去蚀仙渊外围，取些蚀仙雾的样本回来，林溪刚好能调试阵法。”
“我跟你去！”沈青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她肩上扛着青风刀，刀鞘上缠着新换的地脉藤，藤叶上还沾着晨露——显然刚从外围巡查回来。“青风寨的旧部在蚀仙渊附近有暗哨，能摸清仙盟的布防。而且……”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刀鞘上的藤叶，“上次黑风谷我被埋伏，这次得亲手把场子找回来。”
林烬看着她眼里的光，想起黑风谷里她带伤刺出的那一刀，点了点头。联盟令的光芒在两人之间闪了闪，像是在应和。
第二天天还没亮，林烬、沈青就带着二十个凡骨修士出发了。队伍里有石漠村的汉子，能在焦土上跑得快；有青雾村的猎户，眼睛能穿透晨雾。他们每人都带了两块薪火纹石头，一块揣在怀里护着气血，一块绑在武器上，淡红火焰在晨风中微微摇曳。
蚀仙渊离断骨村有八十里，走的都是碎石坡。沈青走在最前面，青风刀劈开路旁的荆棘，突然停住脚步，指了指前方的矮坡：“有动静。”
众人立刻蹲下，石漠村的汉子把耳朵贴在地上，眉头皱了起来：“是马蹄声，还有……雾的声音？”
林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矮坡后飘来一团暗金色的雾，雾里裹着十几匹黑马，马背上的修士穿着黑色道袍，袍角绣着“仙盟”二字。那雾一碰到地上的枯草，枯草瞬间就变成了黑色，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正是蚀仙雾。
“他们在往断骨村的方向走。”沈青的声音压得很低，青风刀的刀身已经泛起青光，“要不要截住他们？”
林烬摇了摇头，指了指雾里的一个铁桶：“桶里装的应该是蚀仙雾的原液，一旦打破，雾会扩散，我们的人会受伤。”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薪火纹石头，往地上一按，淡红火焰立刻窜出，在地面上画出一道细小的阵纹，“先跟着他们，看看他们的目的地，再找机会取样本。”
队伍贴着矮坡的阴影，跟在蚀仙雾后面。暗金色的雾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所过之处，连地脉藤都停止了生长。林烬能感觉到，怀里的联盟令在微微发凉——那是令牌里的凡骨气血，在对蚀仙雾产生本能的抗拒。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雾突然停在了一片开阔地。黑袍修士从马背上跳下来，把铁桶里的原液倒进一个早已挖好的土坑，暗金色的雾立刻往四周扩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雾圈。其中一个修士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令牌，捏碎后，一道黑色的灵气直冲云霄——和林烬在黑风谷看到的那道一模一样。
“是在传讯。”沈青握紧了刀，“他们想在这里设个雾阵，等仙盟主盟的大部队到了，一起进攻断骨村。”
林烬的眼神冷了下来。他看了看身边的猎户，猎户立刻会意，从箭囊里抽出一支裹着薪火纹布的箭，搭在弓上。“射准点，只烧铁桶的边缘，别把原液全烧了。”林烬低声说。
猎户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箭尖的淡红火焰亮了起来。箭像一道红光，穿过雾圈，精准地射在铁桶的侧面。“砰”的一声，铁桶裂开一道口子，少量原液流了出来，被火焰烧成了一缕青烟。
“谁在那里！”黑袍修士立刻警觉，纷纷凝出灵气，往矮坡的方向冲来。
“撤！”林烬大喊一声，率先往后退。沈青断后，青风刀劈出一道青光，把追来的蚀仙雾挡在后面。众人顺着碎石坡往下跑，怀里的薪火纹石头亮得更急，像在抵挡雾里的噬灵砂。
跑了大约十里地，确定没被追上，林烬才停下脚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刚才用火焰沾到的一点原液——瓶壁上，暗金色的原液还在微微蠕动，像一条小蛇。
“这就是蚀仙雾的根。”林烬把瓷瓶递给身边的修士，“快送回断骨村，给林溪。”
修士接过瓷瓶，转身就往回跑。沈青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远处的蚀仙渊，眉头皱了起来：“仙盟这是要打持久战，用蚀仙雾耗我们的气血。”
林烬抬头，望向断骨村的方向。晨光里，那里隐约传来一阵淡红的光芒——是逆仙阵的光，也是二十三个村落的气血在闪烁。他握紧了联盟令，令牌的温度又回来了，像无数双凡骨的手，在托着他。
“耗？”他笑了笑，掌心的纯金火焰亮了起来，“凡骨的气血，从来不是耗得完的。他们有蚀仙雾，我们就有地脉火，有二十三个村的同心——等着吧，仙盟主盟来的时候，我们会让他们知道，蚀仙雾烧不穿凡骨的墙。”
风从蚀仙渊的方向吹过来，带着淡淡的铜锈味。但林烬身边的凡骨修士们，没有一个人后退。他们手里的武器亮着淡红火焰，在晨光里连成了一道线，像一道烧不尽的屏障。
而此刻的断骨村，林溪正拿着那个装着原液的瓷瓶，站在焚天炉旁。炉口的火焰碰到瓷瓶，突然窜起一道红绿交织的光——冰原地脉的寒气，和凡骨的气血，正在与蚀仙雾的原液产生反应。她的眼睛亮了，立刻让人把冰原地脉的冰晶搬过来，开始调试新的阵法。
大槐树下，陈老根还在教新村民刻石头。一块刚刻好的石头，突然亮了起来，和远处逆仙阵的光连成了一片。陈老根抬头，望着晨光里的阵眼，笑了：“你看，这石头都知道，凡骨得拧成一股绳。”
新村民也笑了，手里的刻刀更快了。石屑落在地上，和之前的那些混在一起，像无数颗细小的火种，在等着被点燃的那一刻。
仙盟的雾还在扩散，可断骨村的火，也在越烧越旺。凡骨的墙，正在用气血和地脉，一点点筑起来——比任何修仙者的灵气，都要坚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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