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陈楷大步走出了办公室,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兴华小区。
兴华小区是个老旧的居民区,楼体墙皮斑驳,楼道里堆满了杂物。
陈楷按照地址,找到了3号楼401室。
防盗门上贴着褪色的福字。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将自己完全代入到“孟喜田”的角色中。
然后,他抬手,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谁啊?”一个苍老而警惕的声音问道。
陈楷清了清嗓子,用孟喜田那种略带沙哑的嗓音回道:“老曲,是我。”
门内的脚步声一顿。
紧接着,门上的猫眼暗了一下,显然是里面的人正在向外看。
几秒钟后。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防盗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一张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脸出现在门后。
正是曲洪刚。
他比档案照片上老了太多,头发花白稀疏,眼神浑浊。
他眯着眼睛,透过门缝仔细打量着门外的“孟喜田”。
当他看到陈楷身上那身笔挺的警服,以及那张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时,他脸上的警惕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了然和毫不意外的表情。
“是你啊。”
曲洪刚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
他拉开了房门,侧身让开一条路。
“进来吧。”
陈楷迈步走进了房间。
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和老人身上特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房间不算很大,但是装修却十分豪华。
全套的红木家具,家里各种名贵药材和文玩把件摆放着十分杂乱。
曲洪刚关上门,转身看着陈楷,也不倒水,也不让座,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来找我了。”曲洪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陈楷没有接话,只是学着孟喜田的样子,审视着这个房间。
曲洪刚见他不说话,冷笑一声,直接开门见山。
“说吧,什么事?”
“是不是当年的事,被人翻出来了?”
陈楷心中一动。
鱼儿,上钩了!
他转过身,对上曲洪刚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曲洪刚的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惊慌失措。
他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走到沙发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
“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前段时间有人查姚玉峰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
所以他笃定孟喜田绝对还有更大的问题!
他喝了一口水,看着还站着的陈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和贪婪。
“孟喜田啊孟喜田,我真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
“当年你让我给那些人办保外就医,我还以为你就是收了他们的钱,带他们出去吃喝玩乐享受几天!”
“可我最近听说了,你竟然是让他们出去干违法犯罪的勾当!”
曲洪刚把水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
“既然是这样……”
他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那当年的价可就不行了!”
“得加钱!”
价钱不一样了?
陈楷心里冷笑。
果然是个贪得无厌的老狐狸。
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皱了皱眉,用孟喜田的语气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曲洪刚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踱到陈楷面前。
他个子不高,需要仰视着陈楷。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气势。
“我的意思很简单!”
“以前,我以为你只是违规,帮我办个手续,担的风险不大,拿点小钱我也就认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曲洪刚伸出一根手指,几乎要戳到陈楷的鼻子上。
“你那是犯罪!我帮你,就是从犯!”
“我担了这么大的风险,你当年给我的那点钱,够干什么的?”
陈楷看着他这副嘴脸,强忍着一脚踹过去的冲动。
他胸前的纽扣摄像头,正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
“那你想要多少?”陈楷冷冷地问道。
“多少?”
曲洪刚搓了搓手,脸上的贪婪之色再也掩饰不住。
“我孙子马上要结婚了,女方要求在市里买一套婚房。”
“你也知道,现在的房价……啧啧。”
他咂了咂嘴,狮子大开口。
“不多,给我一百万。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
“否则……”
曲洪刚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话语里充满了威胁。
“否则我就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都捅出去!”
陈楷看着他,眼神冰冷。
“你就不怕把自己也搭进去?”
“怕?”
曲洪刚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我怕什么?”
他指着自己,一脸的有恃无恐。
“我一个退休的老医生,当年办手续,完全可以说是我业务水平有限,看错了病历,判断失误。”
“再说了,看守所的医疗器械本来就有限,有些病症确实需要去大医院确诊治疗,这在程序上是完全说得通的!”
“就算查到我头上,最多,也就是给我个处分,降低我的退休待遇而已!还能把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样?”
曲洪刚的眼神变得恶毒起来,他死死盯着陈楷。
“可你呢?孟喜田!”
“你可是主谋!你组织死刑犯外出作案!你这是多大的罪过?”
“我把事情说出去,我最多是晚节不保,而你办了那么多保外就医,天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下半辈子就准备在监狱里待着吧!不,你这种罪,一颗花生米都够了!”
他说得没错。
在这件事里,曲洪刚的责任确实相对较小。
他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而孟喜田,一旦被证实,就是万劫不复!
这就是曲洪刚敢于敲诈勒索的底气所在。
他吃定了孟喜田不敢鱼死网破!
陈楷的内心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成了!
这些话,就是铁证!
组织死刑犯外出作案!
曲洪刚亲口承认了!
有了这段录像,孟喜田的罪名就再也无法抵赖!
陈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
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他必须稳住曲洪刚,不能让他起任何疑心。
陈楷的脸上露出了“孟喜田”该有的挣扎、愤怒和无奈。
他沉默了许久。
这个沉默,在曲洪刚看来,就是妥协的信号。
曲洪刚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
“怎么样?想好了吗?”
“一百万,买你下半辈子的自由,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陈楷缓缓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地说道:“一百万太多了,我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
“那是你的事!”曲洪刚寸步不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要看到钱。否则,咱们就一起完蛋!”
陈楷“颓然”地点了点头。
“好。”
“我答应你。”
“我想办法。”
听到这个回答,曲洪刚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拍了拍陈楷的肩膀,语气又变得和善起来。
“这就对了嘛,老孟。我们是多年的老同事了,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你放心,只要钱到位,我这张嘴,比保险柜还严实!”
陈楷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的背影,在曲洪刚看来,充满了落寞和萧瑟。
“记住,只有三天!”曲洪刚在身后不放心地叮嘱道。
陈楷没有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
站在阴暗的楼道里,陈楷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消失,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他抬手摸了摸胸前的纽扣。
证据,到手!
他快步走下楼,离开了这个肮脏的地方。
……
十几分钟后。
兴华小区3号楼下,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路边。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正是刚刚从看守所脱身,内心惊魂未定的孟喜田。
他刚刚应付完卢波和邢蕊,心里越想越不对劲。
邢蕊最后那个眼神,以及特意将田建强的档案放在最上面的动作,让他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他必须来找曲洪刚确认一下!
当年的事,只有他们两个人最清楚。
他必须确保这个唯一的知情人,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孟喜田心事重重地走上楼,来到了401室的门口。
他抬起手,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房门“唰”的一下被拉开。
曲洪刚看着门口站着的孟喜田,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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