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会稽郡，细雨绵绵。码头上，一艘来自广陵的货船缓缓靠岸。船工们忙着卸货，其中一个面容普通的年轻帮工格外卖力。他穿着粗布短褐，脸上带着江风吹出的皴裂，动作熟练地将货物扛在肩上，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这便是易容改扮的陆昶。他化名陆寻，伪造了一份清白的船工身份，在王匠头的安排下，随着商队来到会稽。
“陆寻，把这些搬到永兴商号去。”船老大吩咐道，递过一块木牌。
陆昶接过木牌，恭敬地点头。永兴商号，正是天师道在会稽的一个秘密据点。他扛起货物，随着其他帮工走进细雨中的会稽城。
会稽城比郯城繁华许多，街道上人来人往，商铺林立。陆昶低着头，默默记下沿途的地形。在一处十字路口，他注意到几个看似普通的行人，腰间都佩着相似的木符——那是天师道信徒的标识。
永兴商号坐落在城西，门面不大，却人来人往。陆昶将货物搬进后院，趁着歇息的空隙，仔细观察着商号的布局。
“新来的？”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走过来，打量着他。
陆昶连忙起身，用练习多时的吴语回答：“是，小的刚从广陵来。”
管事看了看他搬运的货物，点点头：“手脚倒是利索。今晚商号要卸一批药材，你留下来帮忙，工钱加倍。”
“多谢管事。”陆昶恭敬地行礼，心中明白，这可能是接触天师道内部人员的机会。
夜幕降临，商号后院点起灯笼。几辆马车悄悄驶入，卸下的果然是各种药材。陆昶注意到，这些药材中有些颇为罕见，多是治疗外伤和解毒之用。
“你，过来帮忙清点。”管事招呼陆昶。
在清点药材时，陆昶故意“失手”打翻了一个药筐。在收拾时，他悄悄将一枚铜钱大小的玉符混入药材中——那是王匠头给他的信物。
果然，不久后一名老者匆匆走来，在药材中翻找片刻，手中拿着那枚玉符，脸色微变。
“刚才谁在整理这批药材？”老者沉声问道。
管事连忙指向陆昶：“是这个新来的帮工。”
老者上下打量着陆昶，目光如炬：“你从哪里来？”
“广陵。”陆昶保持镇定，“小的家乡遭了兵灾，来会稽谋生。”
老者沉吟片刻，对管事道：“这个人我要了，以后就在内院帮忙。”
当夜，陆昶被安排在内院的一间小屋。子时刚过，房门被轻轻推开，老者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这玉符，你从何处得来？”老者直截了当地问。
陆昶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回答：“是家传之物。先父临终前嘱咐，若遇危难，可持此物来会稽求助。”
老者眼神微动：“令尊名讳是？”
“先父讳通。”陆昶说出叔祖的名字。
老者闻言，神色顿时变得恭敬：“原来是陆公子之后。老朽张弘，当年曾追随令叔祖。”
他点亮油灯，仔细端详陆昶的面容：“细看之下，确实有几分陆公子的神韵。这些年，你在何处安身？”
陆昶将准备好的经历娓娓道来：自幼父母双亡，在广陵做小生意为生，因战乱失去生计，不得已来会稽投亲。
张弘听罢，长叹一声：“当年陆公子离开天师道，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寻找他的后人。”
他压低声音：“你可知令叔祖为何要离开天师道？”
陆昶摇头：“先父从未细说。”
张弘神色凝重：“因为天师道内部出现了分裂。一部分人想要借助权贵之力重振道统，另一部分人则坚持清修。令叔祖属于后者。”
窗外雨声渐密，张弘的声音几不可闻：“如今的天师道，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天师道了。有些人，正在做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陆昶追问。
张弘却突然收声，警惕地看了看窗外：“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你既然来了，就先在商号安顿下来。记住，在这里，你只是新来的帮工陆寻。”
此后数日，陆昶以陆寻的身份在永兴商号做工。他手脚勤快，为人低调，很快赢得了其他人的信任。借着搬运货物的机会，他逐渐摸清了商号的内部结构。
商号地下另有乾坤，有一条密道通往城外。每天深夜，都有神秘人物出入。陆昶还发现，商号表面上经营药材，实际上却在暗中收购硫磺、硝石等物。
这天夜里，陆昶假装起夜，悄悄跟踪一队神秘人进入密道。密道尽头是一处地下密室，里面堆满了兵器和铠甲。
“看来天师道确实在图谋大事。”陆昶心中暗惊。
就在他准备退出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寻，或者说，该叫你陆府君？”
陆昶猛然转身，只见张弘站在密道入口，身后跟着几名持刀汉子。
“你早就知道了？”陆昶镇定地问。
张弘叹息：“从你打翻药筐那天起，我就怀疑了。陆通的后人，怎会如此不小心？今日跟踪你来此，更是证实了我的猜测。”
陆昶知道伪装已经无用，索性坦然道：“我此来，只为查明叔祖当年的真相。”
“真相？”张弘苦笑，“真相就是，天师道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令叔祖与陆公子正是因为反对这个计划，才被迫离开。”
“什么计划？”
张弘正要开口，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脸色一变，急忙将陆昶推进暗处：“快走！记住，兴宁四年三月初三，千万莫要在建康！”
几名黑衣人快步走过，张弘连忙迎上前去。陆昶趁机退出密道，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兴宁四年三月初三，那不就是来年春天？天师道究竟要在建康做什么？
回到房间，陆昶发现枕下多了一卷帛书。展开一看，竟是天师道在江东各处的据点分布图。
张弘这是在暗中相助。
次日清晨，陆昶借口家中有事，辞别商号。离开会稽时，他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古城。
天师道的秘密才刚刚揭开一角，而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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