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第一阶梯讲堂】。
气氛与三天前截然不同。
如果说第一堂课时，讲堂里充满了新奇、茫然与审视，那么此刻，这里只剩下一种情绪——凝重。
五百名学生正襟危坐，每个人面前的桌上，都放着一叠厚厚的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0”到“9”的数字符号。许多人的眼睛里都带着血丝，显然这三天他们过得并不轻松。
那份看似简单到侮辱人的作业，真正做起来，才知道有多么折磨。抄写一千遍不难，难的是去理解那个名为“十进制位值”的、颠覆了他们数千年认知习惯的全新概念。
李昊然依旧是一身工装，准时地走上讲台。
他没有一句废话，拿起讲台上的名册，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第二次随堂测验，现在开始。”
所有人的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
“内门，孙启龙。”
被点到名字的，是一个面容倨傲的内门弟子，有着炼气九层的修为，在内门也算小有实力。他显然没想到第一个就会被抽中，愣了一下才站起来。
“孙启龙，”李昊然看着他，语气平淡，“请向大家阐述，在‘205’这个数字里，‘0’的意义是什么。”
孙启龙闻言，明显松了口气，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很简单。他清了清嗓子，朗声答道：“回李校长，‘0’在此处，代表‘无’，意指十位上，没有任何数量。”
这个回答，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许多弟子都暗暗点头。
然而，李昊然的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无’？这是一个极其错误且懒惰的定义！”他的声音陡然严厉，“我再问你一遍，‘0’在这里，真正的作用是什么？”
孙启龙被他严厉的语气问得一懵，额头渗出了冷汗，支支吾吾道：“这……它就是代表没有啊……道法自然，有即是有，无即是无……”
“够了。”李昊然冷冷地打断了他，“你连最基础的‘占位’概念都没搞懂。‘0’在这里，不是代表‘无’，它是作为一个明确的‘占位符’，用来定义‘2’在百位，‘5’在个位！它的存在，保证了我们整个十进制体系的严谨与精确！你这种‘道法自然’的模糊理解，正是科学要摒弃的第一块垃圾！”
他合上名册，看都懒得再看那个脸色惨白的内门弟子一眼，直接宣布道：
“孙启龙，开除学籍，即刻离开讲堂。学院卫队，执行。”
“什么？！”孙启龙大惊失色，“我……我只是理解得不够透彻！你不能……”
“咔嚓！”
冰冷的机括声响起，两名学院卫队成员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在那种纯粹的、不含任何灵力波动的死亡威胁下，孙启龙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他只能在全场五百道震惊、同情、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中，被“请”出了讲堂。
整个讲堂，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被李昊然这铁血无情的手腕给镇住了！真的开除！就因为一个小小的概念理解错误！
“赵伟。”李昊然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赵伟立刻站了起来，身体因为紧张而绷得笔直。
“同样的问题，你的答案。”
赵伟深吸一口气，用他那特有的、朴实而清晰的声音说道：“报告校长！‘0’在这里的作用是‘占位’。正是因为它占据了‘十位’这个位置，我们才能明确地知道，‘2’代表的是‘二百’，而不是‘二十’。它的存在，是整个数字结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的意义，不是‘无’，而是‘定义其他数字的位置’！”
“很好，请坐。”李昊然点了点头，“逻辑清晰，定义准确。”
经过这一番杀鸡儆猴和正面示范，讲堂内的气氛，已经凝重到了极点。所有人都意识到，这门名为“数学”的学问，容不得半点含糊与想当然。
立威完毕，李昊然这才进入了今天的正题。
他转身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场景。一个小人站在地上，另一个小人，则在他的头顶正上方。
“现在，我们来设想一个场景。”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在一次追击战中，你的敌人，就在你的正上方，垂直距离三百丈处。而你，需要发动一次致命突袭，你御剑飞行的总距离，必须是整整五百丈，才能确保你的剑气威力达到顶峰。”
他一边说，一边在图上标准了垂直的“300”和斜向的“500”。
“那么问题来了，”他用粉笔，在地面那条未知的横向距离上，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为了完成这次完美的截击，你的飞剑，需要向前水平移动多少丈？”
问题一出，整个讲堂瞬间炸开了锅。
“这……这也能算？”
“怎么可能算得出来！飞行之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全凭修士自身的感应和操控，哪有固定的数值！”
霍灵天更是直接嗤笑一声，低声对旁边的沐清颜道：“简直是脱裤子放屁！战场之上，要么飞得更快，要么力量更强，谁有空去算这个？纸上谈兵！”
沐清颜没有说话，但她清冷的眸子里，也充满了不解与质疑。在她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修行者的战斗，充满了变数与灵性，岂是这般僵硬的数字可以框定的？
李昊然将所有人的质疑尽收眼底，他没有反驳，只是神秘地笑了笑。
他转过身，在那个示意图旁边，写下了一行在这个世界，如同天神谕令般的神秘公式。
a2 + b2 = c2
然后，他用粉笔重重地敲了敲黑板，声音铿锵有力，如同在宣告一条不容置疑的宇宙法则！
“我知道你们觉得这不可能。但今天，我就要教给你们，数学的第一个，也是最伟大的力量——预测！”
“这行公式，我们称之为【勾股定理】。它的意思是：在一个由直线构成的、拥有一个直角的三角形中，两条较短的边，我们称之为‘直角边’，它们的长度的平方之和，永远，绝对，百分之百地，等于那条最长的边，我们称之为‘斜边’的，长度的平方！”
“这不是功法，不是猜想，不是某个大能的感悟！这是定理！是镌刻在这个世界骨架里的，永恒不变的规则！”
他指着黑板上的问题，开始代入数字。
“现在，我们来看。敌人与你垂直的距离，是三百丈，这是直角边a。你飞行的总距离，是五百丈，这是斜边c。我们要计算的，是地面平移的距离，也就是另一条直角边b。”
“根据公式：a2 + b2 = c2。”
“我们把数字代进去：3002 + b2 = 5002。”
他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飞快地计算。
“ + b2 = ”
“b2 =
- ”
“b2 = ”
“所以，b等于多少？”他看向台下。
前排的赵伟，几乎是脱口而出：“四百！”
“正确！”李昊然在黑板上写下了最终的答案。
b = 400
“答案是，四百丈。”他丢下粉笔，环视全场，一字一顿地说道，“不多不少，分毫不差。”
整个讲堂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他那笃定的语气和那行简单的计算给震住了。但质疑的眼神，依旧占据了大多数。
“口说无凭。”霍灵天第一个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挑衅，“算出来又如何？实战之中，变幻莫测，你这套东西，根本毫无用处！”
“说得好。”李昊然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他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霍同学，既然你质疑，那就由你来亲自验证，如何？”
李昊然带着所有人，来到了外面的主峰广场。
他让学院卫队，用一个特制的升降法器，将一块巨大的标靶，升到了广场正中央，精确到三百丈的空中。
然后，他递给霍灵天一把特制的飞剑。这把飞剑的剑身上，被铭刻了精密的刻度，并且尾部能在空中留下一道持续十息的灵力光痕。
“霍同学，规则很简单。”李昊然指着空中的标靶，“你从这个起始点出发，御剑飞向那块标靶。用你的神识，精确地控制你的飞剑，当它飞行的总距离，不多不少，正好达到五百丈的时候，立刻停下。能做到吗？”
“哼，小菜一碟！”霍灵天傲然一笑，身为天火门的少主，这点操控力他还是有的。
在全场近千道目光的注视下，霍灵天一跃而起，踏上飞剑，化作一道火红色的流光，直冲天际！
他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斜线，剑尾留下了一道绚烂的红色光痕。
“五百丈，到！”
伴随着他一声大喝，飞剑在空中戛然而止，精准地停在了标靶的斜下方。
此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昊然不慌不忙，拿出了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单筒望远镜般的法器。他将其对准了霍灵天脚下的起始点，按动了一个按钮。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笔直的白色光束，从法器中射出，贴着地面，精准地射到了霍灵天此刻位置的正下方。
而在那道光束的尽头，一排由灵力构成的、巨大而清晰的数字，缓缓浮现，悬停在了半空中。
【400.00】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整个主峰广场，连同讲堂内伸长了脖子观看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被施了石化术，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一个男人，就在一刻钟前，在一块黑色的石板上，用几根粉笔，写下了一串简单的数字和符号。
而现在，现实，分毫不差地，印证了他的“预言”！
这不是法术！
这不是神通！
这是一种他们从未想象过的，能够洞悉和支配世界规律的，神明般的力量！
空中的霍灵天，身体僵硬，他死死地盯着地面上那个刺眼的“400.00”，脸上的狂傲与不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颠覆性的震撼！
沐清颜的娇躯，也在微微颤抖。她那双古井无波的清冷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她所信奉的“道”，在她眼前，被一种更加底层、更加冰冷、更加精确的“理”，撕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
在全场死寂的背景下，李昊然那平静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缓缓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这，就是数学。”
“它让未知，变为可知。让模糊，变为精确。”
“今天，我们计算飞剑的轨迹。”
“明天，我们将计算星辰的运行。”
“欢迎来到，真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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