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梅目光闪烁，她当然不会自己去闹，肯定是让金娥的婆婆去的。
胡好芳看她神色，知道自己猜对了，眼神凌厉几分：
“嫂子，你明知道她婆婆蛮不讲理，还这么做，
你能得到什么？让这家店倒闭？也太没良心了！”
胡好芳把现金券撕碎，转身就走。
为了自己亲妈以后能得媳妇好脸色，她不能把吴梅怎么样，连大声吵都不行。
但她得去小姑那看看……胡好芳心里很不安，总觉得会出事。
她并不知道，吴梅早就提前去过金娥家，装做说漏嘴的样子，把当时的情况说了。
现在那家正闹开……
…
第二天早上，金娥婆家，
金娥上夜班回来，头晕晕的，刚进家门就被婆婆打了两巴掌。
她只觉得耳边嗡嗡嗡的，眼前的老人面容扭曲，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
但很快耳边就鱼贯而入婆婆的骂声，
“那贱丫头死都死了，你给她买那么贵的衣服有啥用？”
“穿一下，再脱下来，拿去服装店退就行，你就是个败家的，不会过日子，才把家败成这样！”
“几十块钱一套的衣服，穿上去她能活过来，还是能成神仙，你眼睛都不眨地，就这样烧掉了！”
“我打死你这败家娘们，专吸我儿子的血，娶了你，我儿子倒八辈子霉了，
那个贱丫头死前还花了家里那么多钱……”
金娥婆婆郑老太抓着金娥头发，用力撕扯。
“您也是女人，怎么能这么说话……我的女儿没了，你没掉一滴眼泪，刚检查出是重病就跟你儿子说不治疗。”金娥喃喃地道，心像被人挖走一块，她太难受了，这段时间一家人像没事一样。
二女儿怨恨她没救姐姐，到现在都没跟她说一句话。
婆婆和丈夫还是照常该干嘛干嘛，还准备了红灯笼，说今年能过个好年。
好像只有她过不好，如行尸走肉一样，上班下班，回来做家务。
“你还敢顶嘴，金娥，你嫁过来本就是该生几个儿子，为我家开枝散叶的，
最后生两个赔钱货，赶在计划生育前才生了一个儿子，你还有脸顶嘴？”婆婆抬手又想打，被金娥抓住手。
“那我呢？我嫁过来就为了替你家生孩子，替你家卖命的？
我的女儿到死都穿不上一件体面的衣服，全是用旧布做的，宽宽大大，一穿就几年，
我结婚就把工资交给你，问你要孩子医药费你说没有，让我的孩子发烧烧了一整夜，才落下病根……”金娥目眦欲裂，大声吼出心中的憋屈，同时她还惧怕，怕丈夫因此跟自己离婚。
他们知道她怕什么，总威胁她，只要她反抗就提离婚。
郑婆子松开她的头发，喃喃道：“是她命不好，生那种病又不是我让她生的，
你这个当妈的都护不了自己孩子，关我什么事？”
金娥瘫坐在地上，像魔怔了一样，嘴里念叨着：
“是啊，是我不好。”
“你们都没错，是我错了，她命不好投我这里，是我眼瞎，找了一个事事只听婆婆话的男人当丈夫，
是我错了，听信你这老妖婆的话，亏待自己的女儿，我会遭报应的……”
她倏地起身跑了出去，一路上踉踉跄跄的，周围的人像影子掠过。
金娥不知道，她刚离开，她婆婆就把门锁了，跑去服装店闹。
胡好芳刚到炼油厂，眼皮直跳，她请了半天假，又骑自行车往小姑家走。
她跟小姑感情一直很好，家里有啥事，两人都是相互帮衬着。
昨晚她回到家，越想越不对，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
胡好芳赶到郑家，看到门锁着，眉心紧皱。
李彩莲也一早赶过来，比她早几分钟，这时正沿着河岸找。
当她看到河岸上坐着的女人，一眼就认出，那是报纸上出现过，为了女儿一套衣服跳河的女人。
跳下去最后没救回来……
“小姑……”
李彩莲刚想走过去，后面就传来惊恐的喊声。
胡好芳想跑过去，被李彩莲拦住了：“你先别过去，没看出她精神状态不好吗？”
“我是摩登衣坊的老板，正好路过…”
她总不能说知道有人跳河，特意过来的。
“怎么办，我小姑刚没了女儿，现在可能脑子都是晕晕的……”
“你去那边找人，他们有船可以下河，我过去跟她谈谈。”李彩莲手心冒汗，她也没把握能劝金娥。
现在正是上班时间，没几个人在河岸这边，路过的人都匆匆赶去工作。
金娥头发被吹得胡乱飞着，眼神涣散，感觉有人靠近，突然大声：
“你别过来！”
李彩莲脚步顿住：“您坐那里太危险了。”
“这里清静，我太累了，想休息一下。”金娥眼底布满红血丝，恍惚地开口。
李彩莲突然快步跑过去。
胡好芳刚把人叫来，看到这一幕，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嘴巴张开却说不出一句话。
金娥还没回过神，已经被李彩莲一把抱下栏杆。
“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是最蠢的，你失去了女儿，但你先是自己，才是母亲。为了她，你也该好好活着。”李彩莲目光淡淡的，对金娥的遭遇，没有同情，只有悲哀。
一个懦弱的母亲，只会让自己的孩子变得悲惨。
金娥眼泪哗哗地落下，地上很快湿了一片，她摇头：“是我没用，我的女儿没了，只有我难过，大家都像没事人一样，凭什么？
我的婆婆，就因我给女儿买一套衣服打我骂我，我已经够顺从了，什么都听他们的，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满意……”
“那就别听他们，听你自己的。”李彩莲直接怼道。
金娥：“……”
胡好芳跑过来，脚步突然顿住。
李彩莲：“既然循规蹈矩地活着，不能让你过得更好，不能护住你的孩子，那你就按自己的方式活，
你是你自己的，别人无法代替你做选择，周围人都只是别人，选择的后果最后需要你自己承担，不如大胆一点？”
李彩莲像劝眼前的女人，又像劝以前的自己。
她的醒悟是用巨大的代价换来的。
“我…我不敢…我怕他跟我离婚。”金娥嚎啕大哭起来。
李彩莲：“离婚并不可怕，没结婚前你也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
他们就是拿捏你这点，才敢得寸进尺，你越退步，他们就想要得更多。
这次是你大女儿的命，下次又是谁？赔上你自己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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