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代价与收手
顾危指尖那缕凝聚的死腐之气，在林霄平静的目光下缓缓消散。
他收手，并非因为高台上那两道几乎要将碾碎他的威压，也并非因为宗门那套虚伪的“同门之谊”。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少年。
林霄的出现，像一道冰冷的清泉，瞬间浇熄了他心底因过往仇恨而燃起的、几乎要吞噬理智的烈焰。是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与这对虚伪的父母、与这令人作呕的宗门彻底撕破脸，鱼死网破，代价太大，也……太便宜他们了。
更重要的是，林霄站出来了。
在这个所有人都或震惊、或恐惧、或恨不得他立刻去死的时候，这个看似理性务实、最不该掺和进来的穿越者，却冒着被掌门一系彻底记恨、被所有人怀疑他与自己有所勾结的风险，踏上了擂台，挡在了他和凌绝之间。
理由？为了宗门规矩？不忍见同门相残？
顾危心中冷笑，这借口骗骗旁人尚可，又如何骗得过他这双看透人心鬼蜮的眼睛。林霄此举，分明是在帮他收拾险些失控的烂摊子。
这份“多管闲事”，让顾危心底泛起一丝极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波澜。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表现出分毫。
他不能将林霄拖下水。他这潭水，太深，太浊，太冷。林霄该是霜华峰上那轮清冷的明月，该是理性构筑高塔上的观察者，不该与他这从地狱爬回来的魔尊沾染过多。
冷漠，才是此刻最好的保护色。
于是，顾危敛去了眼底所有因林霄出现而产生的细微波动，重新覆上一层比北极冰原更甚的寒霜。他甚至没有多看林霄一眼，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恰好出来主持“公道”的旁观者。
他收回手，任由凌绝像摊烂泥般摔落，语气淡漠地顺着林霄的话承认了胜利，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对结果早已注定的索然无味。
然后，他转向高台，目光平静地迎上穆挽情那几乎要喷出火的视线和凌涯深不见底的审视。
“逆子！你隐藏得好深！”穆挽情声音尖利，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意，“说！你这身修为从何而来？那诡异的功法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修炼了什么魔功？！”
一连串的质问，裹挟着元婴巅峰的灵压，如同惊涛骇浪般拍向顾危。她无法接受，自己一直鄙夷、忽视的儿子，竟然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和心机！
顾危身形在那灵压下岿然不动，衣袂猎猎作响，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充满讥诮的弧度。
“夫人这话，好没道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宗门可曾规定，弟子有机缘不得提升修为？可曾明令，不许修炼木系功法中的生灭之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张惊疑不定的面孔，最后落回穆挽情身上，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疑惑：“还是说，在夫人眼中，我这个您眼中的‘废人’，就活该一辈子停留在筑基期，任由他人践踏，才算是符合您的期望？今日我胜了，便是修炼了魔功？那若是败了，血肉模糊地躺在这里，夫人是否便会觉得心安理得，证明您当初的判断没错？”
字字诛心！
穆挽情被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顾危的话，将她那点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思赤裸裸地剖开在了所有人面前。
“牙尖嘴利。”凌涯终于再次开口，他目光如鹰隼，牢牢锁定顾危，“你的修为进境确实惊人，功法也颇为奇特。为父……与宗门，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没有像穆挽情那般直接扣上魔功的帽子，但话语中的怀疑和审视却更加沉重。他需要知道，这个脱离掌控的儿子，究竟得到了什么机缘，背后是否另有势力。
顾危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心中冷笑更甚。他正准备将早已准备好的、半真半假的说辞抛出。
就在这时，执法堂的方向，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掌门，夫人。”
执法堂主晏遂安不知何时已站起身，他面容冷峻，声音不带丝毫感情：“顾危是否修炼魔功，功法来源是否清白，按宗门律例，当由我执法堂调查取证，而非在此公开质询。至于其与凌绝之战，既分胜负，亦未违反大比禁止故意残杀同门的核心门规，过程虽有争议，但结果已定。”
他话语一顿，目光扫过擂台上的顾危和林霄，最后落在凌涯身上：“当下之急，是救治凌绝师侄。关于顾危之事，执法堂自会按章程办理，给掌门和宗门一个交代。”
晏遂安的话，如同冷水泼入滚油，暂时压制了现场的躁动。他以门规为依据，将事情揽到了执法堂，既避免了掌门一系继续以势压人，也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凌涯深深看了晏遂安一眼，又看了看擂台上神色漠然、仿佛事不关己的顾危，以及挡在中间、面色平静的林霄，最终缓缓点头：“便依晏堂主所言。”
他挥袖，立刻有玄剑堂的弟子上前，将昏迷不醒的凌绝抬了下去。穆挽情虽心有不甘，但在凌涯的眼神制止下，也只能狠狠瞪了顾危一眼，拂袖而去。
高台上的威压散去，台下众人却感觉心头更加沉重。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顾危这颗突然爆发的“废棋”，已经彻底搅乱了太玄宗这潭深水。
顾危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他甚至没有去看被抬走的凌绝，也没有再看高台上和晏遂安。他径直转身，准备走下擂台。
在与林霄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也未曾偏移一分，仿佛林霄只是空气。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瞬间收敛到极致的呼吸，和心底那声无人听见的冷嗤。
这样就好。
林霄站在原地，看着顾危冷漠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了然的微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捏了捏鼻梁上，转身，也平静地走下了擂台，回到了霜华峰的阵营。
一场风波，似乎暂时平息。
但所有人都明白，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顾危的锋芒已现，再难遮掩。而他和林霄之间那看似疏离、实则微妙的关系，也落入了许多有心人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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