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西天的云彩烧成一片绚烂而悲壮的锦缎，其光芒斜铺在蜿蜒北去的滦河河面上，碎成了万点跳跃的金鳞。
河水潺潺，流淌着千年不变的沉缓节奏，仿佛一位阅尽沧桑的老者，低声吟唱着无人能懂的古歌。风自河面吹来，带着水汽的湿润和初秋的微凉，掠过岸边的垂柳，发出沙沙的声响，更衬得这暮色苍茫中的河畔，有一种旷远而孤寂的宁静。
吴战独立于河岸一方巨大的、被河水冲刷得光滑无比的青石上，身形挺拔却难掩一份由内而外的疲惫。他穿着一件半旧藏青色的布衣，风尘仆仆，面色苍白，那双本该锐利如星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灰，黯淡地凝视着脚下奔流不息的河水。
他已经在这里徘徊了整整三日，先前几乎踏遍周边的区域，甚至还查阅了滦州城的大量古籍，虽然没有带走，但也吃力的全部背了下来。
三日来，他几乎踏遍了滦州古城外的这段河道，从上游的湍急处到下游的平缓湾，感应着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水汽。
然而，结果却令人沮丧。
即使有百战甲的提醒，曾经体内那原本如溪流般潺潺不绝的灵力，现如今依旧彻底枯竭，只剩下心脉深处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热意，提醒着他曾经拥有过的力量。这丝热意，是他最后的火种，跟着自己的意识一起出现在这具身体之上。若此火种亦熄灭，他的灵力恢复将彻底断绝。
古籍中明明记载，滦河乃北地龙脉潜行之所，是上古一战中，一条黑龙坠凡，其躯所化，蕴藏着磅礴而古老的天地灵气。可为何，他亲身至此，却感应不到丝毫异样？这河水，这土地，与寻常山河并无二致。是古籍讹误，还是时移世易，灵脉已然转移或枯竭？
一种深切的焦虑，混合着身体深处的虚弱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神。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河水腥甜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
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河岸。远处，炊烟袅袅，那是滦州古城的方向。近处，几只晚归的水鸟掠过水面，留下长长的涟漪。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远处一座横跨滦河的古石桥上。桥身古朴，爬满了青苔与岁月的痕迹，在夕阳的余晖下，像一道沉默的虹，连接着两岸的烟火人间。
鬼使神差地，他朝着那座古桥走去。
桥头之下，岸边的泥沙堆积成一小片浅滩，一株老槐树虬枝盘结，枝叶茂密，如同一把撑开的巨伞。树荫下，一块被岁月打磨得圆润光滑的大青石上，坐着一位老人。
老人看上去年岁极高了，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了一个小小的发髻，用一根看似普通的木簪固定。他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刀刻，记载着无数风霜雨雪。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葛衣，膝盖上放着一根黝黑的、磨得泛出包浆的木杖。
他并未看向吴战，而是微微佝偻着背，一双深邃得仿佛能容纳整条滦河的眼睛，正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流淌的河水，那眼神不像是在看风景，倒像是在与一位相识了千百年的老友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吴战的心轻轻一动。
这位老人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度，与周遭的环境浑然一体，宁静而悠远。他放缓了脚步，走到老人身旁数步远的地方停下，并未立刻出声打扰这份黄昏的静谧。
倒是老人，似乎早已察觉他的到来，并未转头，只是苍老而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像是从河水深处传来：“年轻人，这滦河的水，看了三天，可看出什么门道了？”
吴战心中蓦地一惊！
这位素未谋面的老人，竟知他已在此徘徊三日？他立刻收敛心神，持弟子礼，恭敬地回应道：“老先生慧眼。晚辈确实已在此盘桓数日，只是愚钝，所见唯有水势奔流，岁月沧桑，并未能窥得更深玄妙。”
老人这时才缓缓转过头，一双眼睛看向吴战。那眼神初看浑浊，细看却觉得其内里清澈无比，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他的目光在吴战身上停留片刻，特别是在他气海丹田的位置微微一顿，随即了然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与淡淡的慈悲。
“你不是来看风景的。”老人的语气平淡却肯定，“你是来找东西的。或者说，是来寻找……‘失去’的东西。”
吴战浑身一震，再无丝毫怀疑，眼前这位老人绝非常人。他深深一揖：“晚辈吴战，确因特殊原因，灵力尽失，听闻滦河不凡，或有恢复之机，故特来探寻。还请老先生不吝指点迷津！”
老人拍了拍身旁的青石空位：“坐吧。滦河的故事很长，站着听，累得慌。”
吴战依言坐下，与老人一同面向滦河。夕阳又下沉了几分，河面上的金光愈发浓郁，河水仿佛流淌的不是水，而是熔化的黄金。
老人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整理遥远的记忆，然后，他那苍老而富有韵律的声音，伴随着潺潺水声，缓缓流淌开来，将吴战带入了一个尘封已久的传说世界。
“你要找的答案，或许就藏在老辈人口口相传的故事里。在这滦州地界，传说很多，但最古老、最根源的，都绕不开一个名字——‘秃尾巴老李’。”
“秃尾巴老李？”吴战轻声重复着这个带着几分怪异和土气的名字，心神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嗯。”老人点了点头，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那不是一个人，是一条龙。一条……犯了天条，坠落到我们这滦州大地的黑龙。”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连山都还是年轻的时候，天上有两条龙，一黑一白。黑龙桀骜，犯了天规，被天庭责罚。白龙奉命追缉。两条神龙，就在我们头顶这片苍穹之上，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龙吟震碎了云彩，龙爪撕裂了长空，龙血像火雨一样洒落人间。它们从九天之上一直斗到凡尘之中，直打得日月无光，山河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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