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赶到吴战身边，一把将其扶住：“没事吧？”
“还撑的住！”吞下一粒药丸之后，长出一口气：“大家怎么样？”
“没有伤亡，但所有人透支的比较厉害，伙长说上面下令安营扎寨休息，主帅那边安排其他人替代了小将军，算是得到暂时的喘息。”
吴战瞬间就明白李积这是不想自己的儿子因为过分贪功而折在这个地方，这样也好，功劳都到自己儿子身上反而会惹来闲话，至于说别人是否借机大劳功劳就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够讨论的了。
这个时候服从命令才是最正确的选择：“那好！大家也都累了，休息一下也正好！”
走马换将，大队人马开始了重新调配，至于战场自有人打扫。
几日之后，暮色沉沉，压向洛阳城外连绵的唐军营垒。虎牢关大捷的喧嚣余烬早已被这围城的漫长死寂吞没，只剩下一种紧绷的、令人窒息的枯涩。风卷过空旷的校场，扬起干燥的浮土，打在营帐上簌簌作响，更添几分萧索。
中军大帐内，灯火摇曳不定。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混杂着铁锈、汗水和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闷焦虑。
秦王李世民端坐于帅案之后，素来沉静的面容此刻也难掩眉宇间深锁的凝重。他面前摊开的，是行军长刚刚呈上的简牍，上面的字迹墨色干涩，每一个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人心上：粮秣存余，仅支五日。
帐中诸将肃立，无人言语。李积抱着双臂，古铜色的脸庞绷得像一块生铁，虬髯微微颤抖；李震则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沉重的战靴踩在地上发出闷响，如同擂在每个人心头的鼓点；帐下大将垂手立在侧旁，目光锐利如鹰隼，却紧紧盯着帐外浓稠的夜色，仿佛要从那黑暗中看出些什么。一股无形的、名为绝望的寒意，正悄然弥漫，随着摇曳的烛光爬满每个人的脊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李世民的目光却倏然离开了那几片宣告噩耗的简牍，投向帐门外那片被昏黄灯火勉强勾勒出的狭小天地。
那里，拴在桩上的几匹亲卫战马，姿态有些异样。它们并未像往常那样，因夜深饥饿而焦躁地刨着地面、打着响鼻，或是用脖子蹭着木桩。相反，它们异常安静地站着，硕大的马头低垂，耳朵也软软地耷拉着，透出一种疲惫至极的麻木，仿佛连嘶鸣一声的力气都已被抽干。
战马，对草料的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它们的沉默，比任何军报都更直接、更残酷地昭示着一个事实——连这些牲口，都已饿得无力挣扎了。
李世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锐痛直刺深处。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灯火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半个帅案。他几步走到帐门边，一把掀开厚重的帘幕。
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城外战场特有的、若有似无的腥气。帐外守值的亲兵被冷风激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去，”李世民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穿透了帐内的压抑，“提昨日巡河斥候擒获的那几个俘虏来，立刻！分开问，仔细问！王世充的粮，究竟如何运转？一丝一毫，都不许放过！”
命令如冰锥坠地，碎裂在寒冷的空气中。亲兵抱拳应诺，转身疾步消失在黑暗中。
帐内气氛骤然绷紧到了极致。将领们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难道……秦王从战马的沉默里，竟嗅到了破局的契机？
时间在焦灼中缓慢爬行。
烛火哔哔作响，每一次爆裂都像是敲在紧绷的神经上。有一人终于忍不住，沙哑地低吼：“娘的，王世充这老狗！缩头乌龟当定了！粮道……粮道到底被他藏到哪个耗子洞里去了！”
左卫大将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饿着肚子，这洛阳城就是铁打的棺材！”
李积始终沉默，目光却牢牢锁在帐门口，那锐利的穿透感仿佛能撕开外面的黑暗。
终于，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亲兵拖着一个浑身泥泞、瑟瑟发抖的一个俘虏踉跄而入。
俘虏脸上带着鞭痕，眼神涣散，显然被分开讯问时吃了些苦头。他被重重掼在冰冷的地面上，惊惶地抬头，正对上李世民居高临下、深不可测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暴戾，却有一种洞穿肺腑的威严和冰冷，让俘虏最后一点抵抗的意志瞬间瓦解。
“说！”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你们押运的粮秣，最终送往何处？王世充在剑门关外，除了已知的几处营垒，还有什么地方屯粮？”
俘虏浑身筛糠般抖着，嘴唇哆嗦了半晌，语无伦次：“官……官爷饶命……小的……小的只是跟着押车……都是……都是夜里走……避开大道……”
“地点！”左卫大将军猛地踏前一步，巨灵神般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俘虏几乎窒息。
俘虏吓得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剑……剑门关西北！河道……河道再往西十几里……有个废弃的坞堡！叫……叫‘铁仓坳’！外面……外面看着全是荒草坡，里头……里头掏空了山壁！粮……粮都藏在那！还有……还有北面邙山深处……靠近鹰愁涧，也……也有个秘密转运点，但……但小的只去过铁仓坳！”
“铁仓坳……”李世民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眼中骤然爆射出锐利如鹰隼的精光，仿佛沉寂的火山在瞬间苏醒，积蓄的力量即将喷薄而出。帅案上的烛火被这陡然升腾的气势激得猛地一跳。
他猛地转身，几步抢到悬挂于帐壁上的巨大舆图前，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点向洛阳城西北方向的偃师区域。指尖在粗糙的羊皮上快速移动、丈量、确认。
“剑门关西北……河道西岸十几里……铁仓坳……”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帐中激起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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