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光线柔和，落在陆沉渊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更长。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但那双看向苏晚的眼睛里，却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他看到了？他看到多少？还是仅仅出于谨慎，过来查看？
无数念头在苏晚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但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显露。她甚至微微蹙起眉，露出一丝被提及糗事的窘迫和无奈，语气带着点自嘲：“是啊，这双新鞋子有点不跟脚，让陆总见笑了。”
她说着，还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银色高跟鞋，轻轻跺了跺脚，表演得天衣无缝。
陆沉渊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她的脚上，那眼神似乎带着一丝玩味，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关心：“要不要让工作人员给你找一双舒服点的拖鞋？晚宴还有一会儿才结束。”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陆总，我小心点就好。”苏晚连忙摆手，笑容得体，“已经给您添很多麻烦了。”
“怎么会是麻烦。”陆沉渊轻笑一声，走上前几步，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臂，“走吧，我陪你回去。免得我们苏摄影师再被不听话的鞋子绊倒，要是摔坏了，我可赔不起。”
他的语气轻松调侃，动作也无可指摘，完全是一位绅士对女伴的体贴照顾。
但苏晚却从他那双带笑的眼睛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审视。他在试探，用这种亲密的姿态进一步压缩她的心理安全距离，观察她的反应。
苏晚没有立刻挽上去，而是微微迟疑了一下，脸上适当地泛起一丝红晕，略显羞涩地低下头，才轻轻将手指搭在他的臂弯处：“那……麻烦陆总了。”
她的指尖依旧冰凉，触碰到他西装面料下坚实的手臂肌肉时，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像一个不习惯与异性如此亲近的普通女性最自然的反应。
陆沉渊感受着臂弯处那一点微凉和轻微的僵硬，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他带着她，不紧不慢地往宴会厅走去。
两人并肩而行，姿态亲密，在外人看来宛如一对璧人。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看似和谐的步履之下，是怎样的暗潮汹涌。
“刚才看你对那幅抽象画好像挺感兴趣？”陆沉渊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低沉温和，“我记得你拍过不少类似风格的照片？”
来了。他开始切入正题了。用最不经意的方式，提及那幅有问题的画。
苏晚的心微微一紧，但语气依旧保持着自然的松弛感，甚至还带着点遇到知音的小小雀跃：“陆总也注意到了？是的，我平时确实喜欢捕捉一些线条和色彩碰撞的瞬间。那幅画的用色很大胆，笔触也很有力量，虽然看不太懂想表达什么，但视觉冲击力很强。”
她巧妙地将自己的“兴趣”归结于摄影师的职业本能和对形式的欣赏，完美避开了对画作内涵的探讨，更只字未提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联想。
“是吗？”陆沉渊侧头看她，目光深邃，“我还以为，苏小姐会对画作背后隐藏的‘信息’更感兴趣。”
他的声音压得较低，恰好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话语里的暗示，如同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来！
苏晚的呼吸几不可查地窒了一下，挽着他手臂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但随即立刻放松。她抬起头，脸上带着纯粹的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不解：“隐藏的信息？陆总的意思是……那幅画还藏着什么秘密吗？像是……达芬奇密码那样？”
她的眼神清澈见底，写满了“你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吗”的好奇，将一个普通人对艺术品的理解局限表现得淋漓尽致。
陆沉渊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那片清澈的湖水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痕迹。
但他失败了。她的反应自然得无懈可击。
难道……刚才洗手间外的异常，真的只是巧合？她对那幅画，也真的毫无察觉？
他笑了笑，仿佛刚才只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随口说说而已。艺术品的价值，有时候就在于不同的人能看到不同的东西，不是吗？”
“陆总说得对。”苏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重新低下头，仿佛还在琢磨他那句“隐藏的信息”，轻声嘀咕，“看来欣赏艺术品也是门高深的学问呢……”
她成功地将自己置于一个“懵懂的门外汉”位置，彻底撇清了对那幅画的任何深层关注。
陆沉渊不再说话，只是唇角的笑意似乎淡了些许，眼底的审视却并未褪去。
两人回到宴会厅，拍卖已接近尾声。最后一件压轴拍品是一条极其珍贵的蓝宝石项链，最终被一位海外富商以天价拍下，为今晚的慈善环节画上圆满的句号。
接下来是自由交流与舞会时间。乐队奏起舒缓的华尔兹，不少宾客步入舞池。
陆沉渊作为东道主，自然无法缺席。他看向苏晚，微微欠身，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请苏小姐跳一支舞？”
这是一个几乎无法拒绝的邀请。
聚光灯下，众目睽睽，拒绝只会显得怪异和失礼。
苏晚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蕴含着无形力量的手，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脸上绽放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又略带紧张的笑容：“我的荣幸。只是我跳得不好，万一踩到陆总，您多包涵。”
“我的荣幸。”陆沉渊模仿着她的语气，唇角弯起，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绅士地虚扶住她的腰，带着她滑入舞池。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扶在她腰侧的手，虽然隔着衣料，依旧能感受到那份掌控一切的力度。
苏晚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放松下来，跟随他的引领，迈开舞步。她的舞步确实算不上精湛，但也绝不生疏，保持在普通水准，偶尔会因为“紧张”而出现一点点微小的迟疑，都被陆沉渊巧妙地引导化解。
两人在舞池中旋转，烟灰色的裙摆划出优美的弧线，与他的暗蓝色丝绒礼服形成和谐又醒目的对比。灯光追逐着他们，引来周围不少羡慕和赞赏的目光。
“苏小姐过谦了，跳得很好。”陆沉渊低头看着她，两人距离极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卷翘的睫毛和脸上细微的绒毛。
“是陆总带得好。”苏晚微微偏开头，避开他过于专注的视线，耳根泛起淡淡的粉色，扮演着羞涩。
音乐悠扬，舞步翩跹，看起来无比浪漫。
但只有苏晚知道，这看似亲密的共舞，实则是一场无声的角力。
陆沉渊的引领强势而精准，不容她有半分自主，仿佛在宣示着绝对的主导权。他的目光始终锁定了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甚至故意在旋转时，将她带向人群相对稀疏的角落，压缩她的空间，增加她的心理压力。
苏晚全部的心神都用于应对他的审视和掌控。她努力放松身体，展现出顺从和享受音乐的样子，大脑却在高速运转，计算着舞步的方位，评估着脱离舞池的最佳路线，同时还要维持着面部表情的柔和与羞涩。
她感觉到，陆沉渊扶在她腰侧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尖在她后背的礼服面料上，若有似无地划过。
那个位置……恰好是手拿包掉落时，她弯腰捡包时，背部可能对着的方向！
他在测试！测试她礼服的面料是否有异常！或者更准确地说，测试她是否在捡包时，趁机将什么东西藏在了身上！
苏晚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但他指尖的动作太快太轻微，仿佛只是无意的触碰，她甚至不能做出任何过激反应。
她只能强迫自己忽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继续跟着他的舞步旋转，脸上甚至因为“运动”而泛起更自然的红晕。
一曲终了。
灯光亮起，周围响起掌声。
陆沉渊松开她，优雅地颔首致意：“谢谢苏小姐，很愉快的体验。”
苏晚也微微屈膝回礼，气息因为“跳舞”而略显急促：“谢谢陆总。”
她抬起眼，对上陆沉渊的目光。
他的眼神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愉悦，仿佛完全沉浸在刚才那支愉快的舞蹈中。
但苏晚却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最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的失望。
他没有找到他想要的。
他确认了她的手拿包里没有多余的东西，确认了她的礼服也没有异常。
那么……刚才洗手间外，那个“意外”掉落的手拿包，那个被盆栽遮挡的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疑虑，并未消除，反而转向了更深处。
苏晚的心，缓缓沉入谷底。
这场交锋，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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